文家的銀工在珠寶業內一直維持高質量的聲譽,過去十年,在文父與老大文以安的努力之下,產能蒸蒸日上,收入雖然進不了富比士財富排行榜,但要負擔兩個小兒子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倒還真是小事一樁。
也許因為家庭環境太好,父母又太忙,無暇照顧兩個小的,文以舫與文以森不約而同偏離了家長幫他們規畫好的人生。隻不過,兩人的叛逆路線,卻跟一般紈絝子弟不太一樣。
以森從小對功課興趣缺缺,專愛塗塗畫畫。十六歲那年,當文爸爸還在絞盡腦汁,想要托關係把二兒子弄進名校的美術科係時,這小子已自行逃學,跑進家中作坊,跟著老銀匠學手藝。
二十歲那年,以森練出滿手老繭,也終於練出師。接下來的兩、三年,他連奪數個國際珠寶設計大賞,回頭便宣布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文爸爸來芝加哥轉了一圈,幫忙付了一年份市中心的辦公室租金,回家後立刻宣布不看好,理由如下:
老二的確有藝術天分,但要把東西賣出去,藝術是最前頭的那個“1”,商業、營銷與管理是跟在後麵的無數顆“0”,以森對後者一竅不通,這條路,很快就會走到盡頭。
文爸爸是老江湖,眼光毒辣不在話下。他一語中的,工作室在半年內耗盡所有現金,到了六月的某個周末,為了避免拖欠員工薪水,以森在大熱天連冷氣都不敢開,打赤膊穿條破牛仔褲坐在辦公室裏畫設計圖,正頭昏腦脹之際,忽然聽見門鈴響。
他打開門,即將升大三的以舫站在門口,輕鬆地說他放暑假了,想找份工來打,問二哥有無需求,薪資好談,真付不出來,當弟弟的也不介意做白工……
“然後咧?”文家老二狐疑地看著老三。
以舫自小學業成績一流,平日待人接物也溫文有禮,然而以森曾在無意中發現,老三整起人來,手法不但穩狠準,還一招接著一招,雖然隻是簡單的連環計,其間對人心的透視與利用,遠超過青少年的範疇。
之後,以森慢慢了解到,比起自己的逃學莽撞,以舫的早熟冷漠,才更令父親憂心。無奈老三從小表麵功夫一流,再加上優異的學業成績,教人很難挑他毛病,於是漸漸地,也沒有人知道這家夥心裏在想什麼。
等等,所以他對這間快破產的工作室打主意,又是哪一招?
以森將疑問訴之於口,同時也做好了被唬弄的心理準備。孰料,以舫這次倒挺誠實的─他打量著以森身後的空間,一臉不在意地回:“你可以轉讓部分股權給我。”
以森剛張嘴,又聽以舫補了一句:“也不用多,百分之五十一就好。”
“幹!”
罵完髒話後,以森才想起來,就算以舫要百分之一百零一的股權,現在也隻能拿到一堆債。
兄弟小時候打得凶,長大了倒滿替對方著想,以森於是開口,無可奈何地解釋了自己工作室的窘況。
講到此處,以舫已走進門,正在巡辦公室。等巡完一圈,他擺擺手,止住以森的解說,淡淡地回一句:“我曉得。”
然後再抬眼,問:“百分之六十一?”
這下子,以森終於肯定,以舫是有備而來。
於是問題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他想幹麼?
兩年後,當工作室員工人數增到二十人,年營業額近千萬美金,而文以舫終於大學畢業了,謎底才告揭曉。
這家夥想做出一個珠寶業的世界知名品牌。
文爸爸聽到的第一反應,就直截了當兩個字:“瘋子。”
不過這一次,他罵完之後,倒是沒接著預言老三的失敗之路。以舫於是按照自己的藍圖,進入紐約蒂芬尼總部,以森留在芝加哥。之後,工作室的規模就一直保持原狀,接單做高級訂製首飾,隻有內部才曉得,過去兩年,兩兄弟已將大部分心思,轉移到蘊釀自己的產品之上。
如今,離問市不到三個月,以舫卻要推翻重來?
等等,這也不能算推翻,就隻是將不可能的任務,再提高三成難度而已……
心理上說服自己後,以森抹抹額角不存在的冷汗,放棄“瘋狂”這個早被討論到爛的話題,與以舫言歸正傳。
兄弟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月已升至密歇根大湖的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