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個月後,在六月的最後一個周末,笙寒踏出捷運站,扭頭先往左邊瞧了瞧,再將頭扳正,繼續朝目的地前進。
經過多次比對,她可以確定,以舫那張照片,的確就是拍台北一○一。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他來過台灣了?卻沒來找她?
以上,皆不重要……
或者說,在她缺乏勇氣跟他聯絡的情況下,這些問題絕無可能得到答案,所以,還是當不重要處理算了。
這是一種非常龜縮自閉消極低能的態度,笙寒討厭這種態度,連帶地仇視起台北一○一,每次出門,隻要看見這棟地標型建築物,心裏都梗一塊,很不舒服。
好在,今天隻需看見,無需進去。她走到誠品信義店門口,手機鈴響起,也青說她提早到,已經坐下了,要笙寒自己進來,直直走,最後一家店就是。
敏世預計下個月退伍,同時,也預計跟也青訂婚,然後出國。所以這趟誠品之行,笙寒很難得的目標不在書店,卻是旁邊的精品店─她充當未婚夫的角色,陪也青挑選婚戒。
附帶說明一點,未婚夫很感謝她的犧牲。聽說,也青將婚前症候群的反複無常發揮到極點,為一枚戒指研讀了十多本關於鑽石的書籍,最後卻挑了藍寶當主石,讓敏世當場傻眼。
笙寒對首飾以及上麵鑲的石頭,均無概念。她按照也青的指示,走到底,然後,幾乎是在第一眼,就喜歡上這間珠寶店。
店門口以一排翠竹作屏障,進入店內,從桌椅到櫃台,就連花瓶,都清一色木製,上頭隻塗了一層蠟,未上漆,完全保留那種沉靜的深紫紅檀木原色。但所有家具的線條都簡潔利落,節奏感十足,很有點蒙德裏安(Piet
Mondrian)畫裏以線條表達律動的味道,在雅致中呈現十足的現代感。
笙寒很想滿店逛一圈,但正事要緊。所以她先落坐,接過小姐遞來的豆青色細瓷蓋杯茶,輕輕啜了一口,在旁聽幾分鍾戒托選擇說明之後,還是忍不住,開始分心。
她斜前方的那個半人高的木頭花瓶,外型端莊凝重,但多看幾眼後,笙寒發覺,隨著她的視角轉變,瓶身的乳白色蘭草與蝴蝶,也不時閃出珠光,不像畫上去的,但說是鑲嵌,似乎又太過天衣無縫了,材質也很特別……
“這是清道光時期的產物,瓶身為黃花梨,這一麵用螺鈿鑲嵌出蝶戀花的圖樣,對麵沒有花紋,隻用同樣的螺鈿,鑲出納蘭容若最有名的詞句,『人生若隻初相見』,你可以走過去看看喔。”原本正跟也青討論戒台的小姐,突然抬起頭,帶著微笑,訓練有素地對笙寒如此介紹。
“清道光,古董囉?”也青頭也湊了過來,好奇地朝花瓶張望。
“對啊。我們創辦人是滿族,正白旗,祖先聽說在清朝還出過皇後。”小姐帶點自豪地說:“他們家收藏了好多清朝皇室的古董,每開一家分店,他爺爺就拿出一個古董放在店裏,這樣每間店都有自己的鎮店之寶,不過台北這一個,聽說是我們創辦人親自挑的。”
說到這裏,小姐將型錄闔上,推到也青眼前:“你再看看這本,我去拿另一本。”
笙寒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型錄封麵中央,那個類似拓印效果的複雜墨色花紋,實在很像、太像那隻龍頭鳳了。
“白金戒台的話,配忍冬紋我覺得很棒喔。‘忍冬’就是無論多冷都不凋謝的意思,拿來當婚戒很吉利,而且我們的忍冬紋在處理上會鍍一點黃金,正好烘托你挑的藍寶……”小姐取過另一本,翻開攤在她們麵前,開始下一輪熱情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