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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已經是快十點了,整個A市陷入了一片夜色之中,燈火通明的機場依舊人來人往,這個時間乘坐飛機的人仍然沒見少。
二十小時的便利店內,收銀台後方的小姑娘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接過了麵前的人遞來的東西,熟練的掃碼。
“謝謝,二十四塊。”
梧桐走出便利店,便撕開了包裝紙,將一顆方形的白色糖果扔進口中,一股強烈的薄荷味道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這也讓她亂成一團亂麻的心稍微得到了一絲撫慰。
在薄荷的刺激下,她有些混沌的大腦開始慢慢清晰,走出機場,沿著昏黃的路燈向前走去,最後在一家看起來還算正規的旅行社前停了下來。
這個時間,她不知道蔣宴澤有沒有回家,但她不想回去,在她徹底理清頭腦之前,她還沒有準備又立刻麵對蔣宴澤。
用身份證做過簡單的登記後,梧桐要了一間標準單人間,房間不大,一眼便能看全所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圓桌,一個躺椅,一盞落地燈以及一台掛在牆上的電視機,簡單至極卻還尚算幹淨。
梧桐關上房門,將自己的包扔在躺椅上,坐在床沿邊,愣愣的看著鋪了地毯的地麵,此時此刻,因為顧衍之所說的那些事應該產生的各種情緒才開始慢慢入侵她的心扉。
意外嗎?
其實,從得知顧珩來到A市的目的,以及他所要尋找的那對母女可能便是自己時,她在心裏就已經有了準備,對於顧珩找她們的原因,她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這其中,也包括了顧衍之所說的那一種,甚至於,她可能是某人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或許她媽媽曾經和顧家有過仇怨等這樣離譜的猜測她也在心裏瞬間的存在過,可是到最後,得到的也是這最有可能最為狗血的結果,所以她並不意外。
對於自己的出生身世她在意,卻並不看重,出生和父母是每個人都無法選擇的這件事她很早就明白了,但那些顛沛流離,有上頓沒下頓,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她還是很想知道是誰造成的,又為什麼會造成。
母親的苦,她是感受得最為深刻的一個人,比顧珩,比顧衍之都要清楚,那樣低眉順目卻不亢不卑,容顏清秀的女人應該擁有一個被丈夫嗬護,普通卻溫馨的家庭,而不是一個人帶著年幼的女兒居無定所。
每到夜深,熟睡許久的她偶爾醒來還能看見她坐在桌前趕手工活兒的身影,幽暗的燈光下她那張曾經清秀明媚的容顏早已被疲憊和苦難所帶來的黯淡掩蓋,有時候,她也能看見她在月光下愣愣的盯著手腕上那條手鏈發呆的場景,那是一條她從小便看見她帶著的手鏈,一條普普通通的手鏈,上麵墜著一個小小的月牙兒,她不懂,那樣的手鏈有什麼好看的,能讓她呆呆的看這麼久,許久之後,她才明白,她那時看的不是手鏈,而是送她手鏈的那個人。
那個人便是顧衍之。
那個故事結束之後,她離開之前,她曾拿出包包裏的星星吊墜,顧衍之一見便立刻紅了眼,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麵色在青白了好幾秒後才慢慢緩了過來,他苦笑著搖頭,告訴梧桐,那條手鏈是他和她青春年少相戀之時送她的第一件禮物,用他自己偷偷賺來的錢送她的第一件真正屬於他們兩人的第一個禮物,她喜歡得不得了,甚至超過了這之後他送給她更多更加昂貴的禮物……她手中的這顆星星原本也是墜在手鏈上的,和月牙一起,相互依偎,就如同當年的他們。
顧衍之問她手鏈呢?為何隻有這一個星星吊墜時,梧桐低頭自嘲的笑笑,沒有回答。
那條隻剩下月牙的手鏈如今掛在梁芊的遺照上,早已經和星星分開了。
她小時候的日子溫飽都是問題,更何況是禮物,星星被母親從手鏈上取了下來,作為她的禮物,而之後,這個鉑金的小飾品又被她為了解決饑餓問題賣了出去,本以為從此天涯,卻沒想兜兜轉轉,居然又被蔣宴澤送給了她,這些亂七八糟的姻緣還真是可笑。
對於她那個被母親諱莫如深的父親,她曾經是怨恨的,怨恨他不在她們身邊,怨恨他沒有照顧她們,可如今,當她看見那個深陷床中麵色灰白的病人時,她卻發現自己也沒有那麼怨恨,或許那些怨恨早已經在生活的瑣碎磨平,被時間的洪流衝淡了。
她理解顧衍之當年所麵對的兩難,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是人都知道該怎樣選擇,對於昂貴珍稀的熊掌,誰會蠢得卻選那在普通不過隨處可見的魚?可是那些人為何偏偏在品嚐了熊掌之後,卻又開始懷念被他放棄的那條魚,或許又是另一種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