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戴上這個木頭麵具開始,這張臉就突然闖進了我的夢境。
幾乎,每一夜,我都會夢見這張臉。
那雙似冰星般的眼眸停駐在我的臉上,有澄淨而聖潔的冰冷星輝透過麵具,直刺入我的雙眼之中,刹那間,便洞穿了我的心髒和靈魂,淩厲但卻無比的光明與溫暖。
我忍不住全身都顫栗起來。
直覺告訴我,這張臉,就是我夢中出現的那張臉,這個人就是我夢中出現的那個人。
除開長相之外,她們用眼睛看我時的神態都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我無法相信,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麵具下,我艱難地張了張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的靈魂飄啊飄啊,無法落地與沉穩。
三秒過後,她輕描淡寫地斂了眸光,緩緩低頭,繼續吃著餐盤中的米飯。
她幾乎是一顆一顆地將米粒給送入口中,細嚼慢咽,很少動菜,一舉一動都極為優雅與恬美,看得出來她的修養極好。
有個年輕男人突然直接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空位上,然後自顧自地擺好了餐盤,拿起餐盤中的漢堡便狼吞虎咽起來。
他好像幾百年沒吃過的餓死鬼投胎,吃相極為難看,難看到讓人有些看不下去。
看著正在啃食漢堡的年輕男人,我不禁微微蹙眉,但終究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開始將目光轉移到正在微微低頭吃飯的女孩的身上,因為角度的緣故,我看不到她的臉。
女孩吃完了最後一顆米粒,輕輕放下筷子,一隻烤雞腿卻隻咬了四口。
她拿起餐盤上的餐紙輕柔而優雅地擦去唇邊的油脂,放下餐紙,緩緩飲盡最後一口怡寶礦泉水,然後起身就要離開。
對麵那男子看見她的容顏,不禁忘記了吃東西,睜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就像一頭餓急的狼盯著一頭肥美的獵物,雙眼裏爆發著貪婪而又褻瀆的光芒,見她正欲離去,急忙笑道,美女,這就要走,吃飽了沒,我再請你吃點東西?
她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神色平靜,毫無波瀾,就像看著空氣,完全是一種無視。
那種無視讓男子感到無比的尷尬和羞辱,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後,她看向了我,還是那樣的平靜和淡漠,隻是,不知是否錯覺,依稀間我似乎看到,在她的眼眸深處,輕輕綻放了兩朵淺淡而迷離的笑意,不過刹那間就歸附了清寂。
她直接從我身邊走過,與我擦身而過,就此擦身而過。
可我不希望從此擦身而過,一切擦身而過。
我想喚住她,想解開我心中多年來的疑惑,但我什麼也沒說。
因為我不敢。
麵對她,我有一種莫名的懦弱和卑怯。
鼻端前,殘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冽清香,似嚴冬雪梅,飄渺無蹤。
她推門離去,走向大洋百貨的正大門,漸離漸遠,一身雪衣,空靈絕塵。
我一直看著她,她走的那樣的輕,那樣的柔,那樣的悄無聲息,在銀色的光輝中緩緩前行,潔白的身影仿佛夢中出現的仙靈,飄渺虛無卻又充滿遐想。
我的視線一直聚焦在她的背影,越扯越遠,越扯越長,瞳孔中似有雪花無聲飄落,落滿了我的眼眸,落滿了我的腦海,落滿了我的靈魂。
在這一片潔淨的世界之中,唯有一條又長又黑又亮的大辮子,如同一掛絕美的瀑布,幽幽地垂懸在她的腦後,傾瀉流淌,直達臀部。
從懂事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看到過這樣一條又黑又長又亮的大辮子。
那根辮子無時無刻都垂落在媽媽的後背,直達臀部。
隻是媽媽的辮子卻如同一條神秘而又詭魅的玄蛇,讓我很想伸手去觸摸把玩一翻,但卻又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畏懼和不安。
她終於走進了大洋百貨裏麵,消失在人流之中,不複再見。
那籠罩著我的潔淨的世界,突然崩潰消散,我猛然間回到了現實。
一切都似一場夢,一場短暫而悵然的夢。
那被無視的年輕男子咬牙切齒的咒罵道,臭婊子,屌什麼屌,自持有幾分姿色,便不將老子放在眼裏,他媽的,遲早還不是被男人操,老子想請你吃飯,是看得起你。
他的聲音很小,kfc裏人很多、人聲鼎沸,但我還是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