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方華年跟著他爹去做工,路上尿急,但礙著讀書人的情操,自然是不可能在野地隨意找棵歪脖子樹就能解決的,於是他夾著腿跑回家,在方母的大聲阻攔中推開了茅房。
然後他看見了一片光滑雪白的背脊,沒等他看清楚,方母就握住菜刀過來遮住方華年的眼:“耳朵是聾了嗎?都讓你等一下。”
那天對方華年來說,是個很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第一,他第一次在茅房外的地方撒了尿;第二,他有了未婚妻。
未婚妻這個是方母提出來的,說是自家兒子看了人家姑娘洗澡,毀了人家的清白,必須是要負責任的。但是讓方華年詫異時,卻是小乞丐沒有反對。
小乞丐就這麼住下了,每日幫著方母料理家務照顧奶奶,雖說家中多了一個人,但方母但是覺得自己輕鬆了不少。
奶奶私底下也會拉著小乞丐的手,說:“姑娘,我這個老不死的勞你照顧了。”
“老人家可別這麼說!”小乞丐忙搖搖頭,著急地解釋:“我受了華年公子的恩惠,做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奶奶便又問:“我們華年是個聰明孩子,但就是缺少一個機會,你跟著他就很容易吃苦,你可願意?”
小乞丐立刻回答:“隻要華年公子不嫌棄我,我便不會離開他。而且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平平淡淡,也沒那麼多大起大落。”
奶奶一笑,說:“那你還一口一個‘老人家的’叫我作甚?未免顯得太陌生了!換個稱呼試試?”
小乞丐騰地紅了臉,用蚊子一般的聲音叫了聲:“奶奶……”
“誒!”奶奶高興地答應,握著小乞丐的手,然後說:“你來了那麼久,我們也還一口一個姑娘的叫你,還沒問你可有名字?”
“沒有的,我自打記事就是一個孤兒,沒有名字,不過,”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明顯柔和起來,她說:“不過華年給我起了一個,連錦瑟。”
“錦瑟?”奶奶默念兩遍,便立刻懂得了自己孫子的小心思——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不由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哦……”
日子一天天過去,方家的日子的質量提高了不少。
錦瑟幫他們把荒地都種起來,實在不能用的,租給了那些個大戶。日子在悄悄發生變化,直到某天方華年看見自家那個許久沒用,甚至開始積灰的豬圈裏裏多了一頭膘肥體壯的母豬。
方家把錦瑟的到來歸為上天的恩賜,方母也說:“等年一過,你們就把婚事辦了,錦瑟也就正式進我方家的門了。左鄰右舍也不會在背地裏說什麼閑話了。”
夜裏方華年睡不著睡不著,他翻來覆去地傻樂,他甚至開始幻想今後和錦瑟的孩子,“不知羞恥!”他低聲得罵自己一聲,隨後躺在床上,又開始傻樂著計劃起來。
然而所有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奶奶終於還是沒能撐過那個寒冬,在某一天清晨睡過去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噩耗接踵而至,方父被人誣陷偷盜,要賠償二十兩銀子,否則就得一直關在大牢裏頭。
方家把田地賣掉,甚至把豬圈裏那隻還未飼養多久的母豬也牽去了市場。
但換來的銀子,別說要給奶奶辦一個體麵的葬禮,這些銀子甚至不夠替方父賠償。
還差五兩銀子。方華年苦惱地把頭埋在了雙臂間。
次日錦瑟從外回來,將十五兩銀子放在方華年麵前:“方伯得救出來,奶奶也必須走得體麵!”
“錦瑟,你哪裏來那麼多銀子的?”方華年問,看到錦瑟為難的模樣,便拖著她到了外頭。
錦瑟不答反問:“你能不能等我五年?”
“你說什麼?”
錦瑟笑笑,眼角卻開始泛起了淚光:“你願不願意等我五年?我聽說宮裏的宮女,一到了二十五,就可以出宮了。”
出宮?方華年終於明白錦瑟的話,原來錦瑟是為了這些銀子,將自己整整五年的青春和它做了個交換。
送錦瑟進宮那天的天氣很好,這讓方華年後來回憶時,不由很是憤恨地想,這天竟然還是個好天氣?
來送錦瑟的隻有方華年一個人,奶奶死了,方父買大牢待了一段時間,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也變得有些不甚清醒。
後來的方華年很後悔為何當初沒有留下錦瑟,但後悔後悔著,他便更悲哀地發現,關於他和錦瑟的命運其實早已經有了預見——
隻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