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馳,一天一夜的時間已經走出京城幾百裏遠,對我而言陌生的路途,青濼卻是自信滿滿,他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天生有一種讓人信賴的感覺。
以我的體弱,經受不住長時間的山路顛簸,因此青濼選擇的多是寬敞平穩的大道,這樣一來,我們到達晏城就需要更多的時間,暮色時分,青濼通常會帶我在沿途的客棧歇下,擔心我離京的消息可能泄露,他挑的是不起眼的小店,等我吃飽睡足養好精神才又上路。
不得已露宿在野外時,我在溫暖的馬車中安眠,青濼則在馬車外搭一個簡單能擋風的帳篷,就這樣度過一個晚上,第二天睡起來後繼續趕路。
這一日天氣晴好,萬裏無雲,是入冬以來少有的好天氣,馬車停在一家客棧的後院,我趁青濼替馬喂食草料的空隙鑽出去,接連數天悶在馬車裏,可憋壞我了,我東張西望,看見青濼用手把店家弄來的草料和穀皮攪拌均勻,等馬兒吃的歡快,他也沒閑著,又開始幫馬梳理毛發,一個大男人伺候起一匹馬這麼上心,還真少見。
我湊上前,故意像男子那樣沉了聲道:“青濼,你對這匹馬的感情很深。”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我跟隨王爺從軍時,這匹馬就跟著我,算起來,已有八年的光景。”
青濼估計和李軒差不多年紀,李軒在十五歲行冠禮,被九引老人逐下山後方遇到龍瀟,這麼算來,李軒是為輔佐龍瀟即位才在軍隊裏曆練,我一直當他是文臣,這次對南國出兵,我隻以為是傾月夫人的緣故,原來他已久經沙場。
“我認識王爺那會,他還不是親王,他從軍隊裏最低等的士兵開始,一步一步往上爬到將軍的位置,屢立戰功後才封的王爺,他今日的地位全是靠他自己拚出來的。”
“王爺有一身好武藝,可戰場上講的是權謀,單憑一人之力取勝的幾率很小。有一回他主動帶領一小隊人突襲敵人存放糧草的營地,不料中了敵人的埋伏,隨行的一百人全都死了,我把他從死人堆裏挖出來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溫熱,就這樣撿回了一條命。”
話不多的人說起李軒從戎的往事來滔滔不絕,毫不掩飾對李軒的崇拜之情,對於王府的每一個青濼而言,李軒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
我靜靜聽著,聽到凶險處忍不住捏了把冷汗,李軒把我保護得好好的,我見慣了風輕雲淡的他,忘了權勢起於微末,他沒有皇親國戚的背景,能在京城有一塊立足之地,一定經曆過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難。
我學著青濼的模樣撫了撫馬背:“還有多久能到晏城?”
“再走下去,明日能到秦州,出了秦州,就離晏城不遠了。”
我們分開多久了,五個月還是六個月?越是離得近,我就越想見到李軒。
吃過晚飯,我讓店小二燒了幾桶熱水,聽聞當地是有名的溫泉之鄉,我決定好好地沐浴一番。
我把發帶解開,放下三千青絲,走到屏風後麵,依次脫下外衫、中衣、褻衣,最後扯下束胸的布條,搭在屏風上。長發及腰,唇紅齒白,這樣的一幕落入隱在房梁上的黑衣人眼中,無疑是傾城美色,他明白過來我要做什麼,飛快地轉過臉去,黑色布巾下的臉龐暗暗發熱。
我整個人滑進沐浴的大桶中,溫熱透過毛孔傳到身體的每一處,氤氳的水汽中我捧起一把水輕撲在臉上,我的呼吸隨著疲憊的釋放變得綿長。我取過搭在浴桶邊的布巾,蘸了熱水擦拭著身子,近半個月風餐露宿,很少這麼舒服地沐浴,我享受地仰頭靠後小憩,迷糊中差點沒睡過去。
水溫逐漸涼下去,泡得差不多了,我打算起身穿衣,低頭的一瞬間,忽然看見清澈的水麵倒映出一個黑影,我心中一凜,不覺憤然,這人隻怕在我進屋前就潛了進來,那我剛才脫衣沐浴,他豈不是全看到了?
我裸身在水中,處於劣勢,這時候尖叫喊人,可能還沒等來人就沒了小命,就是來了人,我這幅樣子也見不了人,該怎麼辦呢,懸梁上有人,我總不可能就這樣出浴吧?
我下意識咬住食指關節處,思索著對應之策,我一動不動觀察這倒影,他似乎有意別開頭不看我,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巾怕上,計上心來。
我自然地拿起巾怕放在浴桶裏弄濕,趁那人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帕子扔向懸梁,在他避開的當口,我迅速出了浴桶,扯下屏風上的外衣裹住身體,他輕盈而下,落在我正對麵的位置,沒發出一點聲響,看到我的狼狽之態,他趕緊轉過身去,他蒙了麵,我認不出來,隻覺得那雙眸子似曾相識,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是何人?”我強自鎮定,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他背對我,像在隱忍什麼,我躲在屏風後麵,顫悠悠抓過一套幹淨的中衣慌亂地穿上,他倒很君子,聽到我摩挲的聲音也沒有回過頭,我一穿戴整齊,立馬扯開嗓子大喊:“來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