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難眠,清晨醒來窗外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細雨蒙蒙,攪得人心亂。婢女布好早膳,我吃了兩口停筷,提不起胃口。心情從山巔跌入低穀是什麼感覺,短短一兩日我有了深刻的體會。
我沒忘記今日是李軒離開秦州的日子,算時辰他這會已經出了城門,往大齊的方向策馬而去了。隻可惜,不是豔陽天。
不去送他,是怕觸景傷情,我秦曦才不是把哭哭啼啼掛在麵上的女子。我瞥了眼腕上的手釧,他還能顧及安撫我,跟我說清楚,到底還是對我有幾分情誼的。本大小姐就在秦州老老實實等他回來,他爹娘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在我手上,不愁他不回來找我。
又喝了兩口燕窩,婢女賊兮兮在我耳邊道:“小姐,獨孤公子一大早前來求見老爺,兩人在書房聊了小半個時辰,也不見人出來。小姐要不要過去瞧瞧?”
自從上次和獨孤昊撕破臉,我好一段時間沒見他,那件事我也不敢跟瑛姐姐提起一個字,怕傷了她的心,好在那夜墨色正濃,偏門僻靜,沒什麼人瞧見那一幕。獨孤昊那廝,分明是故意整我,讓我不好過。我們兩人的大仇小恨不斷,這件事自然也不是結束。
我懶洋洋道:“虧你還記得獨孤昊進府後有任何風吹草動要向本小姐彙報,我還以為你們一個個眼睛盯在他身上就動不了了。”
本來陰沉的天氣就讓人心情不爽利,如此該去找找獨孤昊的不痛快。
我撐傘從祈傲門前路過,他一身黑衣正在微雨中練劍,一如既往地勤勉刻苦,幾年過去他已不再是初來的那個情緒外露的少年,眉眼間藏不住的冷厲涼薄,這個年紀的他更像一把隱忍鋒利的劍,隻待厚積薄發,驚蟄而出。
他為了複仇數年如一日的堅持,我能理解,卻做不到感同身受,我們的人生注定分道揚鑣。
雨聲越來越大,到了爹的書房門口,難得的竟派了侍衛守著,我走近,那侍衛伸手攔住我,一張臉很是麵生,分明不是秦府的人。可不是嗎?在秦府當差的哪一個不認得本小姐?瞧他目中無人的模樣,倒和獨孤昊有幾分相似。
獨孤昊可真有能耐惹著本小姐,上回的事還未找他算賬,心情鬱鬱,講起話來夾槍帶棒,沒丁點好臉色:“若不是本小姐記錯了,這府上姓秦還是姓獨孤?獨孤家的下人何時這般越距?”
他神色冷凝,未動半分,像一尊冰雕:“我家少爺與秦老爺有要事商談,閑雜人等均不得打擾。”
好一個閑雜人等,這便是要在我的地盤撒野了,真不愧是獨孤昊教出來的人,一樣的無禮不知恥,我好端端收起紙傘,擺明了不想罷休,眼波一轉,趁勢以傘為劍攻向他。
他顯然沒想到我一個弱女子會幾手功夫,後知後覺來擋,卻不還擊,隻單純防守。這是我第一回和人動手,拋開練劍時的心浮氣躁,一把紙傘用得也算順手。論外功我自不如他紮實,可我身形輕軟,靈活更勝於他,隻消幾個躲閃轉身,就越過他到了門前:“你好好看著,本小姐現在就要推門進去。”
我就站在門邊,他再無餘地阻攔我,任我“刷——”地將門一把推開,前一刻麵色冷冰冰的我立時變了臉,故意撒嬌道:“女兒好幾天沒見著爹了,晨起過來給爹請安,不明就裏被人攔下了。”
不出意外看到坐在客位的獨孤昊麵色一沉,這人演戲的伎倆愈發純熟,聽了我的話,忙從座位上起身,“抱歉”地跟我爹解釋:“秦世伯,阿洵是我遠方的表親,未見過秦小姐,若有無禮之處,全是我的不是。”
又假惺惺對我說道:“我代阿洵向秦小姐賠罪。”
不知者無罪,他說得在情在理,又擺出一副後輩有禮有節的樣子,以爹的德望,根本不會與他一般見識,想來那人是得了他的令刁難我,哼,怪不得長得一樣得令人討厭,我盯著仍立在門外的那人道:“這位洵公子好大的脾性,一言不合居然與我動起手來,要不是我躲得快,磕著碰著也未可知。”
獨孤昊不是要息事寧人嗎?我非不遂他的願,正主低下頭一言不發,隻聽獨孤昊詭辯道:“秦小姐好端端站在這兒,就知道阿洵的功夫遠在小姐之下。”
“你說的倒很輕巧。”
“阿洵才來秦州幾日剛安頓下,對秦州尚不是很熟悉,今日來拜訪秦世伯,我帶他走動走動,他左右有些粗野功夫,並非故意和秦小姐對著幹。望秦小姐大人大量,不與他計較。”
獨孤昊倒是好口才,把兄弟之情極盡渲染之能事,我重新打量起阿洵,一張丟到人群裏就再找不出來的臉,普通得不能更普通,偏巧是獨孤昊的表親,單看長相隻能淪為他表兄的陪襯了。剛才兩廂動手,他雖沒使出全力,但我直覺這人算不上高手,這麼一個裏外皆無特色的人,獨孤昊把他安排在身邊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