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瀲灩
我坐在城門口守了一天,一壺涼茶見底,一盒梅子幾乎吃盡,其中的功勞少不了小馳,也就是被我使喚了半天的小兵卒,看不出來他這小身板有這麼好的胃口,分明他年紀小喜歡吃零嘴,先前還反過來嘲笑我身為女子嘴饞。
這一天我們兩個看遍了進出城門的每一張臉,沒有我要找的那人。
從城門大開的那刻起,兩批人如潮水湧入衝出,甚為誇張,我好像還聽到誰誇我英明來著,我粗略瞄向亂哄哄的人群,沒有發現一個人有齊國王爺那般高貴的氣度。一國王爺,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應該還是與皇帝關係頗為親近的王爺,才敢如此不掩飾高高在上的倨傲。
我心知那人會對禁令突然取消有所懷疑,不會馬上現身被我抓個正著,但我仍要用昭告整個秦州城的方式守株待兔,我貼告示說城內混入奸人偷走了城主府上的寶物,有提供重要線索者賞百金。
我的想法很簡單,隻要保護好爹不受傷害,能拖上一日是一日,那王爺再有天大的本事,完不成任務沒法跟齊帝交代,也得從秦州滾蛋。隻消那人一露麵,便會有人傳消息給我,不愁找不到他。
我捉不住他,便要耗著他,他別想討到便宜。敢對我爹下手,我不會讓他好過。
等到夕陽西下,聚集在城門口的百姓越來越少,小馳提醒我該收工了:“大小姐,你兩隻眼睛直勾勾看了一天,也該累了,要不要我去牽馬過來?”
混了大半天,他跟我熟了,說話沒一開始那麼別扭,我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初見我時裝得跟大人似的,說白了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嫌棄道:“什麼叫直勾勾的?本大小姐這是慧眼識人,懂麼?”
他嘟囔著嘴,大道理講的好聽:“好男不跟女爭,大小姐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擺明了嘴硬。我把玩著團扇,轉而好脾氣地笑道:“你不服氣?那好,本小姐來考考你,申時共有幾人進城?這當中有幾個男子?幾個女子?又有幾個女子懷中抱了孩子?幾個女子背上背了孩子?你可看清了?可有印象?”
他一根筋努力地回憶,口中念念有詞,手指掐算起來,認真的模樣好笑不已。我本就在故意作弄他,自然是不會告訴他的。他當真想了半天,苦惱著一張臉道:“我隻顧著看那些人的臉,沒留心是男是女。”
我一本正經道:“可見古人說的有道理,人不能自滿,須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說是不是?”
他一副受教了的樣子,乖乖應道:“大小姐說的是。”
我則露出一番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滿意道:“嗯,如此便對了,你去將本小姐的馬牽過來,待本小姐打道回府養好精神,明日再來。”
估摸著一個時辰後,城門便會循例鎖上,有聶雍把守,我沒必要再留下來。折騰一天也乏了,倒不如早些回府去看看爹。
小馳乖乖地替我去牽馬,我站起身來走出涼亭伸了個懶腰,牆頭之外的曠野上,夕陽快落下地平麵,餘輝染紅了天邊的雲朵,大片大片的火燒雲美得壯觀。我直覺身後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跟著我,心生警惕轉頭看去,四下掃了一圈,沒留意到什麼可疑的人。許是我多心了。
馬兒被我托付給店家,吃了不少好料,此時精神滿滿,我翻身上馬,提繩掉了個頭,對小馳道:“這幾日你可要吃好睡好,若聶雍那裏虧待了你,你偷偷告訴我便是。”
小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睛黑亮亮的:“大小姐放心,聶將軍待我們可好了。我一定吃飽睡足,替小姐把壞人找出來。”
這孩子是個心思單純的人。我兩腳踢了踢馬肚子,朝秦府的方向絕塵而去。
接下去的兩三天裏,我依舊早出晚歸,卻並不單守城門,而是在整個秦州城內轉悠,去的多半是富商顯貴的宅院附近,官吏世家常去的高雅酒樓和戲園,連帶生意人頻繁進貨交貨的街道鋪子也不放過,道理很簡單,以那位大齊王爺的高傲,是絕不屑住在尋常客棧的。
習慣了舒服奢侈的享受,怎麼會住的慣簡陋的地方?何況他身邊少不了武功高強的侍從保護,不會想在一眾下屬前丟了臉麵。
我此行故意張揚,用的是秦府的轎子,轎子的前簾上有秦家的標誌,尋常百姓一眼即能認出,主動避讓,我著了女裝端坐在轎子裏,半透光的轎簾下,我的身形若隱若現,路人見了議論紛紛,好奇地猜測起我的身份來。
一頂軟轎繞遍了富人區,想來那人不論躲在哪個角落,也該知道我在找他。我算下了血本,本小姐一身男裝招搖了這麼多年,為了尋到仇人的蹤跡,甘心把自己做餌,逼仇人找上門來。控製了秦州城唯一的出入口,接下來便是計較我與仇人誰更有耐性。
他一天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一日複一日胡鬧下去,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