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移世易
祁傲很快著手將處理公務的事教給秦曦,他曉得她所說的各歸各位,不過是讓他體麵地交出城主之位,若非如此,恐怕她連一句像樣的話都不肯同他多說。打小她待他多熱絡,如今她待他就有多冷漠。全是他自食其果,怨不得別人。
已是早春,天氣微冷。晨起至黃昏,每日三四個時辰,秦曦埋首於一疊疊公文之中,顧不得休息。起初她讓祁傲調來近兩年的所有文書,每一冊她都逐一翻閱過去,她要在短時間內了解秦州這兩年發生的每一樁要事,彌補她記憶中的空白。
要治理一座城池並非易事,祁傲自幼被當成儲君培養,做事周密顧全大局,在文書上做的批注字跡清晰意思明確,簡要記錄了處理之法與處理之人,她花了不少精力下功夫鑽研,好在她天資聰穎,看得多了,逐漸領會出門道。
再後來祁傲在書房批閱文書時,她端坐在一旁,先一步將心中所想列在紙上,待祁傲批注完稍加比對,約有七八成與他所想無二,剩下的兩三成因她經驗淺顯有所偏頗,及不上他穩重。遇到不夠通透處,秦曦便直接提出,與祁傲論辯一番,直至解了她的疑惑,方才收手。
祁傲從知道她一個人悶在秦誠書房時,翻遍了書架上全部的典籍,對她神速的進步見怪不怪,他早說過,她天分極佳,過目不忘,一點即通,改了懶散的毛病,少則幾年,她的涵養學識不會比他差。
秦曦卻未堅持親自處理往後的文書,祁傲做得已經足夠好,她接手過來也不會做得更好,是以她隻要求每一日的文書都拿來給她過目即可。換句話說,秦州城發生的大大小小事,必須在她眼皮子底下,尤其是獨孤慕容兩家的動靜。
她吃過一次虧,不允許在同一個地方摔倒第二次。
她花費心力去做的另一樁事,便是午後小睡轉醒到日落黃昏,出府到大街小巷巡查。說是巡查,自然不比年少胡鬧那會瞎轉悠,她每一趟出門,少則帶兩個護衛,若去的是偏遠人少之地,則會帶四至五人。
祁傲不過問她的行蹤,他們一直保持著不近不遠的疏離,這樣甚好。
她年少時,秦州的每一處她都去過,哪條街有好吃的好玩的,哪個村子有肥美的土地淳樸的人情,她無一不熟悉。她一個人經曆了十五年的風景,在遇見李軒之後,像分享寶藏一般,親自陪他去感受。幾乎每一寸都有他們一起走過的足跡,如今換她一人來走,悲涼又哀傷。
她是這世上最傻最後知後覺的人。半年多的相處,哪怕她有一丁點敏銳,也不至於沉迷在李軒的謊言裏。與她一起時,他溫潤如玉的外表下,對她的愚蠢懷有何等的輕蔑?她引狼入室,葬送了爹的性命,害自己流落異鄉,更差點連累秦家的基業。
她不能原諒自己的荒唐。傾心去愛,柔情盡付,換得的是欺瞞和背叛,她怎能原諒李軒,原諒自己?
這麼久以來,她強迫自己的神識,不去想關於李軒的任何事,她的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五年前發生的一切足以將她逼上絕路,服下忘憂那樣的霸道的毒物。再活一次,還沒有找到真相前,她不準自己輕易死掉。
日薄西山,秦曦回了秦府,祁傲坐在前廳等她。不知他神遊何處,她走近了仍未見他反應,不欲與他多說,她索性冷道:“你若無事,我這廂先走。”與他除了公事,再無可說。
他才回神,說了句抱歉,指了桌麵的拜帖道:“一個時辰前,慕容府的下人送來了帖子,她想約你一見。”
慕容瑛的名字,她聽都不想聽,轉身就走,拋下一句:“不相幹的人,何必去見?”
前塵舊事,她不計較,慕容瑛倒要與她計較麼?以慕容瑛當年所作所為,未殺了她已是顧念兩家祖上的情麵,她不去招惹她,慕容瑛竟還敢讓人來她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