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不敢說什麼,但私底下還是不免小聲議論。
“你們說晉王殿下這是怎麼了?這可不像是晉王殿下的作風,北狄和烏爾丹那般猖狂,連占我們兩座城池,我們不是應該立即反打回去,把他們趕出大燕嗎?”
“是啊,我也覺得晉王殿下如今變了。”
“照這樣下去,這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啊,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其中一個突地放低了聲音,“你們說,晉王殿下那天怎麼會從敵營裏出來?不會真的如太子殿下所說的……”
旁邊一個人猛地將那人的嘴捂住,緊張地四下看了看,低聲罵道,“你不要命了?這話可能說得?我相信晉王殿下可不是那樣的人。”
“就是,跟了晉王殿下這麼多年,我也相信他。”
那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似乎不妥,狠狠咽了咽唾沫。
“我不說隨口這麼一說?”
主帥的營房裏,炭盆裏的炭火輕爆。
單連城坐於書桌前,手裏翻看著從京城來的信。
這幾封信他總是不是拿出來翻看,不太好看的字跡一筆一畫卻透著一種溫暖。
突地腳步聲匆匆而入,“殿下,北狄又有信件送來。”
單連城抬眸,看著小兵雙手遞上來的信,沒有接過。
“快馬加鞭送回京城。”
那小兵詫異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道了聲“是”。
而如今的大燕皇宮,因為戰爭的陰影,再加上皇上身體的每況愈下,整個皇宮都仿佛被一層凝重而壓抑的陰雲籠罩著。
病重的皇上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上朝,接旨回京傳疾的太子不見在帝王床前侍候,卻自動分擔起了這些日子堆積的朝廷事務。
皇上病重,太子代理朝政,這是符合情理的事情,沒人敢有非議。有意見的隻是皇上自己。
從尤萬山口中得知太子這些日子在太和殿代為批閱奏折,躺在床上的皇上冷冷一哼。
“他倒真是迫不及待了。”
尤萬山也是看著太子長大的,太子的野心他怎能不知?可他還是隻能勸著單燁。
“皇上,太子殿下知道您身體不好,不想您太勞累,主動為您分擔是他的孝順。再說,別人不清楚,奴才是知道的,您這些年為了大燕付出了多少,有多辛苦?您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讓太子殿下早日熟悉朝政事務,您早日得個清閑,不是挺好的麼?”
單燁氣息有些緊促,“朕看他是巴不得朕早些死。”
尤萬山心裏直發酸,隻能輕輕一歎。
他知道,旁人再怎麼勸也是沒用的,皇上的心裏跟明鏡兒似的。
單子隱每日批閱完奏折,也會來承乾宮裏看一看,可他每次來,單燁基本都閉著眼。
他每次都會在床前溫和地說上幾句話,一個兒子對病重的父親該說的話。
“父皇,您好好休息吧,兒臣如今可以幫您了,兒臣會代您守護好這大燕江山。”
盡管他始終不睜眼,他也自顧自地說,他知道,他能聽得見。
在聽見腳步聲離去的時候,單燁才睜眼,盯著單子隱離開的頎長背影,眼睛突地模糊了。
他想起許多年前,太子還是個孩子,沒有這般高大,卻已經會在他的麵前表現乖順討巧的一麵。
他不過六歲,就已經愛上了那把龍椅。當時他趁著太和殿裏無人偷偷坐上去,興奮激動的樣子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更記得他被他發現時立刻表現出來的討巧,他說將來長大了,他一定要為父皇分憂。
他真的不相信一個孩子與生俱來就會口蜜腹劍,表裏不一。不過是有人從小就把野心的種子種進了他的心裏。
人家都說慈父嚴母,可他覺得他對他的兒子們都還挺寬容,因為他覺得他的兒子都挺優秀,沒必要過分嚴格對待。
可是他有一個嚴厲的母後。
那一天,他發現八歲的單子隱從尚書房回去之後被罰跪在雪地裏,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因為讀書的時候,三弟和五弟被父皇誇獎了,而他沒得到誇獎。
單聰當年衝撞皇後導致皇後流產的真相他不是不知道,可身為皇帝也有無奈的時候,為了息事寧人,為了保護單聰,他選擇讓他離開皇宮。
世人都認為皇帝的手真的可以掌控一切,誰能知道他麵對自己的家事也會有太多的無奈。
尤萬山入得內殿時,看著躺在床上的單燁睜著眼,有兩行淚從眼角流出來,頓時心裏一揪。想到先前看到太子離開了承乾宮,猜測皇上是在傷心太子的事,嘴巴努動了兩下,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