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甘鬆,是在田地的太子府中。彼時麻衣尚在,她初臨異世,正是慌亂無措之時,甘鬆同麻衣一道,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
那時年少,她尚且稚嫩,不懂防備,卻有幸得遇這二人,她幾乎將自己全部的信任都給了他們。後來麻衣被殺,甘鬆追隨自己而來,又陪她留在秦國,一直處處嗬護,悉心照料,那份真誠不似裝的,王姬早已把他當作親人,縱然他的想法大多時候與她相悖,她卻也不願懷疑甘鬆會背叛自己。
“山奈大哥何出此言?可是有何證據?還是田甲那邊傳回了消息?”將山奈叫到一個遠離宅子的地方,王姬這才出言問道。
山奈點頭,神色越發沉重,“姑娘聰慧,山奈確實收到田甲來信。”
“田甲得王上信任,是以王上入秦,留田甲在臨淄監視朝堂動向。那日王上一走,田甲便趁機潛入王上書房,卻在書房中的暗格裏,發現了寫有姑娘行蹤的絹帛,整整有百餘張。每張絹帛都詳述了姑娘來秦一年所發生的樁樁瑣事,無論俱細,奈何絹帛下未曾署名,田甲也猜不到是何人,便讓人快馬來齊,一來告知王上來秦的意圖,二來讓屬下提醒姑娘小心身邊之人。”
“王上快馬入秦,田甲的人追趕不及,昨日才到鹹陽,隻來得及將此事告知山奈。姑娘,山奈以為,若不是姑娘身邊之人,旁人恐怕難以做到如此詳細。”
王姬咬住唇角,默不作聲。
難怪無論她如何狡辯,田地都再不肯信她分毫,難怪他會不顧危險,連招呼也未打,直接赴秦尋她,難怪他能直接點出贏芾和白起名諱,原來,他早已在她身邊安了一雙眼睛。
多可怕!那雙眼睛日日夜夜密切關注著她,再將她的一切分毫不差的告知田地,她以為她離了秦國,避開了田地,卻沒想到她未曾有一刻,離開過田地的視線。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找出這個人才是重中之重。她萬不能留一隻田地的眼睛在身邊,也不能再給那人機會,讓他與田地裏應外合。
閉上眼,腦中用力回想著自甘鬆入秦後的所作所為,卻著實回憶不起他有任何反常的舉動,王姬終是問道,“山奈大哥可有發現甘鬆大哥有任何異常麼?”
山奈沉思片刻,問道,“那日王上入宅,山奈奉姑娘之命追趕魏冉,甘鬆卻是陪著姑娘的,後來姑娘墜馬,山奈送姑娘歸來,發現甘鬆被綁得結結實實扔在後院的馬廄中,姑娘以為,這是甘鬆刻意做戲還是當真與此事無關?”
以田地的性子,若是在齊國,當得知甘鬆背叛他,他定會讓人殺了甘鬆,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此地畢竟是秦國,他又是倉皇潛入鹹陽,整個心思都在如何帶自己走上,他未留意甘鬆致甘鬆僥幸保命也是常理。
王姬搖頭,“此事無法佐證,至於山奈大哥方才所言絹帛之事,王姬以為也可以再查。王姬與甘鬆相識多年,深知他素不識字,若當真是他傳書,他必假手於人。”
山奈點頭,“屬下知道,屬下隻是提醒姑娘小心而已,待屬下核查清楚,屬下自會再向姑娘稟報。”
事情不到最後,誰也不知會有何反轉,再未有確鑿證據前,王姬是絕不願懷疑任何人的。
王姬沒想到,甘鬆會來找自己,就在山奈同自己講完此事不久。
吃罷暮食,甘鬆趁山奈出宅辦事,神秘兮兮地將王姬叫到廳堂中。謹慎地看了四周一眼,他關上廳堂的門,鄭重道,“姑娘小心山奈,小人懷疑此人動機不純。”
王姬坐在席子上,隻這短短的時間,心思已百轉千回。
在甘鬆關上門之前,王姬甚至有一絲惶恐,她擔心甘鬆當真向她坦白自己是細作一事,可是,當甘鬆站在王姬對麵,當他鄭重地將他的懷疑坦誠說出,王姬的心中忽然便多了一絲無奈。
山奈與甘鬆,這是在逼著自己在二人中間做選擇麼?
她大約也是長於暗鬥的,若換作旁人在她眼前這般攪擾,她興許早已看出其中黑白,奈何這二人,一個是她很早便認定的親人,一個是她一直信任的下屬,當局者迷,眼下,她早已分不清孰真孰假。
“甘鬆大哥何出此言?可是有何證據?”王姬問道。印象中,似乎幾個時辰前,她也曾問過一模一樣的問題,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對象而已。
甘鬆顯然有備而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什,置於案上,說道,“姑娘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