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馬車,王姬緩步行至田文及匡章麵前,未及行禮,對麵眾人已當先拱手,“見過王後!”
田文行至最前麵,他回道,“臣等已接到王令,在聯軍幕府等王後多時,還請王後到幕府稍事休整,待明日天亮,即可啟程返回臨淄。”離齊時,他們還喚她“王姬姑娘”,如今卻已換了稱謂,這顯然是得田地授意的。
月光下,王姬仔細端詳著田文的臉,無甚表情,似已全然忘記了二人在鹹陽發生的種種不快,她揚唇淺笑,似也如田文一般,將過往悉數忘記了,“那便有勞孟嚐君了。”
起步行至匡章麵前,王姬終是屈身行禮,“匡老將軍。”雖未喚“義父”,語氣裏的動容卻是難以掩飾的。
匡章也格外激動,“好孩子,好孩子!”他連連道,深陷的眼窩裏隱隱含著淚光,
不過兩年未見,匡章的身體卻再不複昔日的挺拔壯碩,他瘦了,頭發已近乎全白,老態盡現,王姬心中難掩酸楚,禁不住關切道,“匡老將軍可是有恙在身?何以眼下不複往日精神矍鑠?函穀關風大,老將軍可莫要著了涼!”
匡章一臉欣慰,人雖老了,說起話來倒是鏗鏘有力,“老夫老矣,然戰場殺敵仍不在話下。”
“王後,此地風大,王後先回幕府,再與匡老將軍詳談,如何?”被晾在一旁的田文插話道,說罷,並不給王姬回答的機會,徑自對蒙驁道,“田文代我王感謝秦王遣蒙將軍將王後送回,如今,人既已平安入聯軍營帳,蒙將軍也算大功告成,田文便與蒙將軍就此別過,後悔有期。”
“這……”蒙驁也沒料到田文會這般快就遣自己回去,一時瞠目,卻也不好唐突拒絕。
王姬自是不能讓蒙驁離開的,畢竟她的計劃要仰仗這些人,尤其是夾在其中的贏芾。眼下以“彙報秦國動向”為名已是多有不便,她看著田文,隨機應變道,“蒙將軍一路舟車勞頓,盡心照顧王姬,甚是辛苦,為了盡快將王姬送回臨淄,讓王姬得以與王上盡快團聚,蒙將軍這幾日都隻草草吃了些東西,孟嚐君便這般讓蒙將軍趁夜入函穀關,是否失了齊國禮數?”
眾目睽睽之下,王姬如此說辭並不算客氣,這讓田文臉色驟然僵硬起來,“兩軍交戰之時……”
王姬已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話,“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何況蒙將軍非秦國使臣,而是攜重禮送王姬返齊之人。戰場之事,自是孟嚐君說了算,然這禮數之事,王姬身為齊國王後,想必應當有置喙地餘地。戰事歸戰事,送親歸送親,孟嚐君豁達大度,當不會執意讓蒙將軍即刻返回吧!”
這便算是將了田文一軍!旁人或許對這個聯軍統帥有些許忌憚,王姬卻是半點忌憚也無的,他二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撕破臉了。
田文的目光越發深沉,未及說話,匡章已回道,“老夫以為王後所言在理,蒙將軍奉命送回王後之舉,已表明秦王與齊交好之誠意,一事歸一事,齊國確實應當予以重謝。”
匡章乃三朝宿將,他說的話自然比王姬有分量,縱然田文手握重權,在匡章麵前,也不過是個小輩,他自是不敢公然忤逆於匡章。“既是如此,便請蒙將軍一同入幕府便是。”雖則如此說,到底心有不甘。
王姬回頭,暗中衝隱於人群的贏芾使了個眼色,便見贏芾微微點頭示意。
聯軍幕府依山而建,處於地勢平坦的高處,既能被聯軍守衛,又占據有利地勢,可俯視整個函穀關外。王姬及蒙驁一行人隨田文入了重兵把守的聯軍幕府時,正見韓將暴鳶及魏將公孫喜在聯軍沙盤上演練,二人極為認真,直到眾人入內,方才有所察覺。
當看到王姬的刹那,兩人均是一愣,似是沒料到這軍營中會有女子盛裝入內,“這位是……”二人紛紛看著匡章,麵露詫異。
田文“嗬嗬”笑著,接過了話茬,“此乃齊國王後,雖尚未與我王行大婚之禮,然已得我王昭告國人,王後兩年前曾隱姓埋名,遊曆秦國,因戰事一觸即發,我王恐王後有險,特命我等接王後回臨淄。王後本無入幕府之意,不想出函穀關時正逢日暮西山,田文恐暗夜之中,山路難行,這才將王後接入幕府中,明日便送王後離去。事發突然,未曾事先告知兩位將軍,還請暴鳶將軍與公孫將軍莫怪!”
那二人又看了匡章一眼,見匡章點了點頭,連連道,“孟嚐君言重了!”說罷,不忘衝王姬拱手行禮,“韓將暴鳶/魏將公孫喜見過齊國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