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文承認受白起指使帶人焚燒糧草後,他及那部分秦人便被嚴密地看守起來。因他的說辭與王陵等人的說辭大相徑庭,更有絕大部分秦軍力挺白起,他便不能作為真正的人證,這也是為何魏冉能力保白起並讓他繼續帶兵出征的原因。
當王稽走進那間羈押李文的牢籠時,他正身著囚衣,背對著王稽。他背後的囚衣已被血跡浸透,可見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他曾受過怎樣的刑罰。
商君之法,素以嚴苛著稱,如今,他罪名未定已是如此,以後一旦罪名定了,迎接他的必將還有更加嚴酷的刑罰。
“燒糧草乃是重罪,敢問李將軍,為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王稽忽然出了聲。
便是這一聲,讓李文微微側頭,視線隨即輕飄飄地落在王稽臉上,他勾了勾唇角,又把頭轉了過去,麵向牢中唯一的一扇小窗。
“你是何人?莫非也是受丞相之命來為白起說情的?你且回去告訴丞相,李文便是受白起指使。軍令如山,白起乃秦國大良造,其命令既下,李文豈能不從?李文聽說,白起又奉命征伐韓魏了,太後與王上倒真是好大的膽量,他們就不怕白起毀了秦國麼?”他不看王稽,隻自顧自地重複著似有說過多次的話,言辭異乎尋常的懇切。
想來說得多了,他自己也便信了。
他能說出這番話,可見魏冉早已與李文打過多次交道,她不是唯一一個想從李文這裏尋找突破口,意圖為白起洗刷冤屈之人,王稽輕聲歎息,“我乃謁者,當年入軍營宣詔,與李將軍曾有一麵之緣,王稽非受丞相之命,乃是受王命而來,王上感歎李將軍縱橫沙場多年,最後卻不是為國戰死,而是死於黨派之爭,不受萬民敬仰,而是受萬民唾棄,王上與王稽都替李將軍不值。”
氣氛一時沉默,許久,李文又開了口,“你不必同我說這些,陰謀也好,陽謀也罷,李文既參與其中,便認了。李文不識好歹,不辨忠奸,請謁者轉告王上,李文讓王上錯愛了。”
他已下定決心,不管王稽如何勸說,他都一口咬定了白起,半點也不肯鬆口,可見他拖白起下水之堅決。
王稽無奈,隻能離開牢房,另尋他法。
從牢房出來時,田甲正候在外麵,他匆匆上前,問道,“先生,進展如何?李文可曾說些有用的信息?”
王稽搖了搖頭,“不曾。魏冉已找過他,想來也曾威逼利誘過,不過他態度堅決,半點也不肯妥協。他明知此事會將他陷於何地,卻仍執迷不悟,王稽頗為好奇到底是何種信念在支撐著他?難道僅僅隻是因為嫉妒?”
田甲便歎氣,“他與白起將軍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能讓他不惜毀了自己也要連白起將軍一同毀掉?”
王稽更加無解,她擺了擺手,“不說他了,且說一說田貞查的如何了?田單可曾來信說明其身份背景麼?”
田單的眼中忽然浮現一絲狡黠的笑意,他說道,“未曾收到田單來信,不過倒是收到了田單送來的一件大禮,如今那大禮已在先生宅中,先生快些回去看看吧。”
懵懂歸宅,待下了馬,入了府,看到眼前的“大禮”,王稽整個人都是懵的。實在是這“禮”太過重大,以致於王稽險些驚呼出聲。
“田單,你如何會入得秦國?”
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初見時的稚嫩,更不是上次來秦時的青澀,而是挺拔偉岸,氣質不俗。多年的從商經曆,早已讓他見多識廣,知道的多了,底氣便越發足了。
見到田單,王稽心中也隻驚喜了刹那而已,緊接著,她便有些慌亂,忙對田甲道,“勞煩田甲大哥關閉宅門,另外四處看一看,可曾有人注意到田單來這兒?”
當年,田單被懷疑為齊國細作,被秦國驅逐,秦國勒令他終身不得踏入秦地,如今他又入秦國,且到了鹹陽,這由不得王稽不為他擔心。田甲雖謹慎,卻不知此事始末,王稽著實害怕會有所疏漏。
不想,田甲卻笑得開懷,“先生不必憂心,田單心思縝密,早已讓屬下安排妥當,他是喬裝入宅的,也早已換了身份,先生不知,田單如宅時的模樣與現在可是判若兩人呢!”
站在幾人身後的昭姬也應和道,“這是不假,方才田單大哥凶神惡煞的模樣可是嚇哭了煊兒,我哄了好久才將煊兒哄好的,沒想到,田單大哥從屋中出來,便是如此英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