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露殿分外殿和內殿,在平日,外殿是百官們等待上朝之處。而現在,正月初六的夜裏二更,元露殿的外殿上,十二個黑衣人一字排開,在昏黃燈火下和剛剛走進來的賀雲陽對峙。
片刻前,殿外甬路上一劍斬千人的一幕,這十二人都已看到了。若說這一劍之威驚飛了他們的魂也不為過,如果不是他們個個都把帝王的命令視為他們生存的唯一理由,恐怕早就在賀雲陽進來之前逃命去了。
可他們不能逃,身後的內殿裏,康明帝正等著他們帶賀雲陽的頭前去複命。但看眼下的情形,賀雲陽的頭是一定拿不到的,既然帝王的指令不能完成,他們就隻有把性命都扔在這裏,以死向帝王謝罪。
賀雲陽和他們玩了一會兒瞪眼的遊戲,先打破了沉默,笑問道,“是‘影?’”然後他的目光將他們逡巡了一遍,盯住了左首第一的黑衣人,“你是正月?”
那個被叫做正月的黑衣人心慌口苦,但臉上還是鐵板一塊的死硬,微微一點頭。
賀雲陽也點頭,又將他們看了一遍,很是興奮的樣子,“袤合七國中,每家皇帝身邊都有暗衛。不過據說數大淵的‘暗翼’和咱們齊朝的‘影’,最神秘也最厲害。大淵的‘暗翼’我見識過,名不副實。不知你們是不是也難負盛名?不過,既然是每月一人的輪值,想必你們本事不錯。來吧,讓我見識見識,若你們實至名歸,就可以去向我父皇複命了;若你們也是徒有虛名,從此以後,齊朝的帝王就不再需要暗衛。因為,我完全能夠保護自己。
那十二人既然能在帝王身後為影,自非等閑之輩,又都存了死誌,十二人迅速交換了眼神,腳下步伐變幻,已經列開了陣形。
賀雲陽橫劍當胸等待著,忽然又道,“忘記告訴你們,一劍千殺隻是那一劍而已,現在我的劍,隻能一劍殺一人。“
十二人步伐不亂,心裏都是一怔,既有些安穩又有些困惑,不知這位三皇子為何要解除他們的忌憚。他根本就看不起他們嗎?
陣形已成,正月首先發難,他手中是一柄殷紅如血的軟劍,身形迅如鬼魅地撲向賀雲陽。他一動,已經呈半圓將賀雲陽包圍的十一人全神凝聚,隻要賀雲陽和正月對上了招,他們自有厲害的後手對付他。
可是賀雲陽並沒有迎上正月的軟劍,他隻是以更快的速度圍著正月轉了一圈。
賀雲陽的速度快到看不清,似乎“影“的稱號給他才更合適。他一圈繞畢。正月就發出了淒厲慘絕的哀嚎,倒在地上翻滾掙紮著。他的腰部一圈都在噴湧鮮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腰椎已被斬斷,或者可說,正月被腰。斬了。
賀雲陽站在圈外,身上的白色孝服一滴血也沒濺上,他挑眉冷笑,“一劍殺一人,還有十一個,誰是二月?”
康明帝坐在禦座上,越來越是心慌意亂,他知道賀雲陽已經進了外殿,正在和影衛交手。現在已過了小半個時辰,隔著厚重的殿門,隻能偶爾聽到幾聲慘呼。雖然沒有千人慘呼的驚心動魄,但更讓他難受。那十二人,可都是齊宮內廷中的絕頂高手,殺一個就少一個。
千人禦林軍加十二影衛!這對獨自一人仗劍逼宮的狂妄小子來說,應該是難以逾越的天塹吧?做出如此安排時,康明帝的確這麼想。可是現在……
康明帝斜倚在禦座上,轉著右手拇指上的墨晶扳指慘笑:“秋荻,這就是你對朕的報複嗎?就因為朕要了你三晚,朕愛了你幾十年,卻隻得到了你三晚。你就這麼恨朕?你了斷了自己,用你的死給賀雲陽解封,讓他來奪朕的江山。秋荻,今晚是你的回魂夜,你看著呢吧?看到你兒子離朕的禦座越來越近,你很開心吧?行,如果朕付出江山,能逗你開心一笑,那也值了。隻是,你笑了,朕也看不到!”
外殿所有的聲音都停了,靜靜的。片刻,元露殿內殿的門被叩響了,賀雲陽低沉慵懶又微帶笑意的聲音恭敬問道,“父皇,兒臣可以進來嗎?”
康明帝眼前一黑,連忙伸手撐住禦案,在胸口捶了好幾下才緩過口氣來。那個小子,如果立刻撞開殿門,持劍衝進來也好,可他偏要有禮有節地敲門問上一問,如果朕說不可以,他還真就不進來了?他這分明就是在羞辱朕,分明就是想氣死朕!
康明帝勉強穩了穩神,也用悠閑隨和的口氣說,“外麵的可是賀雲陽?進來吧!”
殿門被推開,賀雲陽好整以暇地踱了進來。白衣上盛開著朵朵紅梅,但康明帝知道,那都是別人的血,隻在他左肩上,有衣裂血染的一道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