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英看著那女孩子的模樣。她的眼睛安詳地閉著,白白淨淨的臉。齊肩長發,年紀跟陳青絮相仿。陳雲英看著她,突然眼眶濕熱刺痛起來。他猛地抬手揉著眼睛,眼淚粘到手指上去。
遠遠地,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陳雲英回過頭,見碧綾帶著幾個下人趕了過來。幾個人一邊走一邊喊陳青絮的名字。
陳雲英心中一驚,攔住幾個人,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三少爺,我們在找四小姐,”碧綾急道:“當時跟她走散了,她也沒回家,我隻好帶人回來找找看。”
“什麼?青絮她?!”陳雲英著急地說道,忙起身去檢查受傷倒地的人。但找來找去,也沒見陳青絮。
“該不會出事吧。”陳雲英額頭滲出冷汗來。
大街上亂成一團的時候,陳培清卻照例從鳳雛樓偷偷溜出來,去紅袖館去會綠雲,抽大煙。紅袖館正在那大街的斜對麵。大街上出事的時候,紅袖館的老鴇趕緊將店門關了。一些恩客和們伏到窗上去看熱鬧。
“這亂糟糟的怎麼回事?”陳培清從煙榻上起身,也攬著綠雲的肩膀走到窗前,俯視窗外。
隻見窗外一片愁雲慘霧,路上堆滿了屍體。巡捕房的人在打掃街麵,地上的積雪被血染紅。陳培清打了個寒噤,手中的煙槍也掉到地上去。
綠雲見狀,替他從地上撿起來,說道:“這種場麵,你之前沒有見過麼?我早在北方就看過了,而且見慣了。”
陳培清喃喃地說道:“死了這麼多人……”
綠雲嗤笑一聲,托著腮吞雲吐霧。半晌後,她將眼睛眯起來,幽幽歎道:“我從北方逃難而來,前些日子剛進這家紅袖館。北方的戰事多,這樣的死傷根本算不了什麼。北方有更多的學生遊行,說什麼反對日本人。”
陳培清歎了口氣,又躺回煙榻上去,皺眉抱怨道:“好好的心情,全被破壞掉了。青天白日的,就死這麼多人,真晦氣。”
綠雲笑著回了煙榻,給陳培清把煙槍點上,笑道:“這算什麼。隻要躺在這裏,那些不想留在腦子裏,都會統統消失。”
陳培清笑著點點頭,將綠雲攬在懷裏。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雪花又開始落了下來。漸漸地,雪片越織越密。被清潔完畢的街道血跡未消。但這新下的雪花,卻將血跡慢慢吞沒,好像剛才血腥的一幕,隻是一場幻影,而並未真實存在過。
此時,陳青絮仰起頭,感覺那雪片一片片地落到自己臉上,冰冷的觸覺直抵心裏。
“又下雪了。這樣的大雪,能把血跡都掩蓋掉了吧。”陳青絮下意識地對寧清遠說道。
寧清遠看著她,清冷的眸子也像是下了雪,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但是,血腥味還是能從積雪中透出來。”寧清遠說道。
陳青絮望著他,問道:“你是革命黨?不是日本人的特務,也不是綁匪?”
寧清遠清冷的眸子中有了笑意。他問道:“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是日本特務?”
陳青絮搖了搖頭,說道:“隻是猜測。”
寧清遠抬手將她發髻上的雪片拂掉,說道:“平靜下來了吧?我送你回家。”
陳青絮點了點頭,問道:“你呢?你要去哪裏?會一直在蘇州城麼?”
寧清遠搖頭道:“不會再留在蘇州。我要去山東跟組織上的盟友會合。這次來,不過是接一個人走。而正巧遇到學生遊行,和你。”
“我自己回家,你還是走吧。”陳青絮說道:“蘇州一直在通緝你,如今你又卷入這種事情裏。”
陳青絮話音剛落,突聽有人冷笑道:“寧清遠,你走不了了。”
陳青絮一怔,猛地回過頭,卻見陳陪源帶著十幾個帶槍的探員,出現在身後。
“大哥?”陳青絮訝然道。
“青絮,到我身邊來。”陳陪源喊道。
陳青絮抬頭看了看寧清遠,寧清遠也在看著她,目光依然平靜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