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爺忙,我就不多打擾了,想來慕管家也是可以送我出城的,隻是……”韓水歆掠過伊薇肩頭戀戀不舍地望了眼左龍淵那燈火通明的書房,“隻是這一別,許是一生也難再見王爺了。”
“姐姐非要走,我也挽留不得,不過你想要同他道別,定然是可以的,我這就……”伊薇說著便欲轉身去扣開房門,卻被韓水歆急急拉住:“別打擾他了!我……我不敢奢望……”語聲怯怯又戚戚,低垂水眸看得伊薇心下揪痛,又是一朵開在左龍淵眼皮子底下卻被他直接無視的凋零桃花。
然就在韓水歆轉身之際,書房的門忽然被開啟,左龍淵緩步踱出,立於玉石階上,看了眼韓水歆,波瀾不驚的眸中沒有多餘的情愫,隻淡淡說了句:“此去路遙天冷,多帶些衣裳。”語聲平和,卻透出關切,韓水歆眸光盈盈,似有熱淚要湧出。
“究竟是在哪裏?這陽光明媚好春光的,哪裏會冷?”伊薇好奇追問。
左龍淵掃了眼伊薇求知若渴的炯炯目光,唇瓣緊抿惜字如金。
伊薇憋屈地哼唧哼唧著:“不說就不說,我還不稀罕。”
“王爺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韓水歆柔聲安慰著伊薇,轉而望向左龍淵,滿目敬仰,“我記下了,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左龍淵頷首,再無別的交代,轉身回房,神情如初的波瀾不驚。
“多說一句會死啊!”伊薇瞪著被左龍淵反手掩上的房門,鬱鬱撅嘴表以憤慨,韓水歆無奈苦笑,亦與她一番道別,便落寞離去了。
於是又剩伊薇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蹲守在左龍淵書房門口,不是無處可去,而是別處不願意去,然下意識的一下抬頭,赫然發現園子外又定定站了一個人。
韓水歆剛走,左鳳便來了。
誠然,人家尚書小姐到底是謹遵禮節的大家閨秀,不請不進門,舉步施施然,換成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就大不相同了,在門口賊賊地往裏瞅了一眼,看見伊薇,便立馬狂奔而來,邊奔邊哭,哭得昏天暗地:“嫂子啊嫂子,為什麼晨歡死了,我們左氏的江山就不保了呢?”
伊薇抖了一抖,這算個什麼邏輯的因果關係?卻驀地聽出了蹊蹺,一把揪過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樹懶爪子,驚問:“你說什麼?什麼晨歡死了……”
左鳳抬起她那兩顆哭到紅腫的眼睛,抽泣道:“來人報說……說在東海撈上……撈上一句男屍!”
伊薇心一沉,語聲微顫:“確實了是晨歡?”
左鳳搖頭,哽咽回道:“不知道,據說屍體被泡得麵容模糊,才被送來雲都,通知我去……我不敢去認屍,嫂子!“
“我陪你去。”自己還在一個勁哆嗦,卻不要命地願意舍命陪君子,左鳳一聽,愈發哭得悲摧:“嫂子,我還是不敢去,要不你替我去看看,就你去看看,要是……要是真是晨歡不假,你就……你就別回來了……”
“啊?為什麼呀!”伊薇可憐巴巴地望著嚎啕大哭的左鳳,暗暗祈禱千萬別是晨歡,就算是為了自己能夠安然回府,也絕對不能是晨歡!
然而事實是:伊薇趕去雲都驛站看了眼棺材裏的那具腐敗屍身後,哭得稀裏嘩啦更甚左鳳,還真沒有力氣爬上轎子回王府了。
“小姐,小姐,你何以確定這就是九駙馬?”碧琳拉不起頹然坐倒在地的伊薇,亦是哭得手足無措。
伊薇抽泣著抹了把眼淚,卻如何也止不住悲戚,那具屍體是裸露的,已經浮腫得不似人形,然而蓋在屍身上的那條浴袍,伊薇卻是認得的:就是九毒島船隻上,晨歡從內艙狂奔而出,掉落在伊薇麵前的那一件。
碧琳見伊薇泣不成聲,便知此具屍體必是九駙馬沒錯了,惴惴問道:“那麼小姐……現在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回去通知九公主?”
“要是告訴她了,她還不哭死?”伊薇反問,淚流不止,“一定為自己逼得晨歡四處奔逃悔青了腸子,指不定悔得也一並投海去了!”
“那她會原諒我嗎?”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男音,問話急切又期盼,含著三分狡黠。
伊薇驀地感覺毛骨悚然,一把拉扯近來身旁碧琳,顫聲請求:“幫我看看,身後何人……”
碧琳亦被嚇得不輕,聽了伊薇命令,不得不哆嗦著回頭觀望,卻驟然麵色慘白,厲聲驚呼,儼然是大白天活見鬼了:“九駙馬!”
伊薇徑直暈了過去……
難以想象一個已經死得全身開始腐爛的人,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在人背後吐上一口冷冽森然的氣,說一句寒到徹骨的話,伊薇在暈厥中恍惚見到閻羅王的陰笑,還有黑白無常狠狠扇自己耳光的慘劇,嚇得立馬睜開眼睛,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