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1 / 3)

臘八粥

每年陰曆臘月初八,北京人有喝臘八粥的風俗。“遠的不說,僅清末,民國年間上自宮廷下至平民百姓皆不能免。”著名學者劉仲孝為此寫過一篇《買粥果》。北京人將準備臘八粥的原料俗稱“買粥果”。因為選擇的原料不同,臘八粥能體現出貧富的分化。講究的人家將原料分為“糧”、“果”兩部分。糧類指雜糧米,包括粳米、糯米、大麥米、小米、黃米、薏仁米、高梁米、雞頭米、菱角米、綠豆、紅豇豆、白芸豆、白豌豆、紅芸豆、紅小豆;果類有紅棗、生栗子、蓮子、核桃仁、鬆子仁、花生仁、糖蓮子、糖核桃仁、糖花生仁、榛子仁、瓜子仁、紅葡萄幹、白葡萄、青梅、瓜條、青絲、紅絲、桂圓、荔枝、金絲棗、金糕、杏仁脯、蘋果脯、桃脯、柿餅條和擺粥花用的鮮果橘子、蘋果等。其數目品種可達百十種。所以有人說,過去這樣的一頓臘八粥可頂貧困人家數月生活之資。

別處也有臘八粥,但絕對不如北京人製作得這麼講究。北京的臘八粥簡直是一部百科全書,做一次粥,都能擺出滿漢全席般的排場。看來沒有富貴之命,是難以把每年一次的臘八粥渲染得如此輝煌的。臘八粥裏浸泡著人們豐衣足食的信念以及對收獲的祈禱,或者誇大一點說,它是古老的農業文明的縮影。

明清時期,北京城內外寺廟林立,一到臘月初八便競相煮粥以敬佛。尤其是雍和宮,更以臘八進粥為一年中之盛事。《燕京歲時記》中說,雍和宮的喇嘛們每年在臘月初八日夜裏熬粥供佛,清宮還“特派大臣監視,以昭誠敬。其粥鍋之大,可容數石米”。這裏熬好的臘八粥除了供佛之外,還要供給皇宮內院及皇帝食用,所以顯得格外熱鬧而隆重。這種風俗傳到民間,北京的家家戶戶不論貧富,“每至臘七日,則剝果滁器,終夜經營,至天明時則粥熟矣。除祀先供佛外,分饋親友”,以示共慶豐收。有的人家還把臘八粥塗抹在四合院中的棗樹以及其他果樹上,據說“吃”了臘八粥的果樹,能結更多的果子,看來臘八粥還是人們折望豐收的一種媒介。

老舍

說起老舍,就不能不聯想到北京。同樣,說京的現代文學抑或京味文化,就無法回避老舍。老舍給20世紀上半葉的北京創造了平民的神話,他那一係列描寫社會底層市井生活的作品最充沛地體現了老北京的精神。從文學史的角度來看,老舍是當之無愧的現代大師,但他一生的視線與筆觸,都平等地凝聚於20世紀北京城裏的小人物以及小市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之中,並無屈尊或居高臨下的傾向。老舍的偉大之處正在於此他以塑造小人物而成為大師。從趙子曰、老張、二馬到駱駝祥子與虎妞,從早年茶館的顧客到後期龍須溝的居民……老舍仿佛向來就不曾躲進書房或離開北京城,他自始至終都與筆下的人物生活在一起,他的藝術生命是在身臨其境地重複這些人物的命運中度過並獲得延續的。老舍已經去世了,但翻開他的小說,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至今仍在紙上呼吸,他們堪稱經典的性格魅力仍在和讀者的啼笑因緣中得以遺傳或擴散。

老舍與北京城同在,與北京人同在,他的作品給老北京的精神樹立了一塊樸素的文學紀念碑。

真正的老北京精神實際上是一種平民精神。雖然北京自古即是產生貴族、造就帝王將相的地方,但浮華的貴族文化是易朽的,隻有百姓生活中歸納的樸素的真理才能達到不朽的境界。老舍的作品,正是努力為已逝的人們的夢想提供了佐證,也毫無疑問地為北京這座曆史名城留下了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它固執地證明著一個時代以及那個時代裏平凡而偉大的人們。

這自然與他的身世有關。老舍,原名舒慶春,舍予,曾用筆名絮青、鴻來、非我等,滿族。光緒二十四年(1899年)出生在西城護國寺附近的小羊圈胡同“一個頂小頂小的胡同裏……一個很不體麵的小院”。他的家族屬於滿洲正紅旗,其時已由入關時的特權階級淪落為“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的貧苦階層。老舍出生時即是貧民之子,無緣再享受祖輩的榮耀。據老舍自述,“我們住的小胡同,連轎車也進不來,一向不見經傳。那裏的住戶都是赤貧的勞動人民,最貴重的東西不過是張大媽的結婚戒指(也許是白銅的),或李二嫂的一根銀頭簪。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的小胡同裏……夏天佐飯的菜往往是鹽拌小蔥,冬天是醃白菜幫子,放點辣椒油。還有比我們更苦的,他們經常以酸豆汁度日。它是最便宜的東西,一兩個銅板可以買很多。把所能找到的一點糧或菜葉子摻在裏麵,熬成稀粥,全家分而食之。”他的這番憶苦思甜生怕聽眾誤以為是天方夜譚,趕緊又強調:“從舊社會過來的賣苦力的朋友都能證明,我說的一點不假!”

老舍是屬於北京的平民主義作家,他畢生都執著於挖掘這座古老城市的平民精神。在形式上,他借助於運用嫻熟的北平土語,以通俗的風采登台亮相,給道貌岸然的中國文壇注入了來自民間的魅力一一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京味。

老舍於“文革”期間投湖自盡,和屈原的棄世方式比較接近。據說他跳的是積水潭(有人說是德勝門外的太平湖一一看來太平湖並不太平:),又據說老舍屍體火化後,他的夫人胡絜青收到的骨灰盒中沒有骨灰,隻有一副眼鏡和一支鋼筆。當然,這都是一些辛酸的傳說,尚有待證實。可毫無疑問的是,老舍走了,卻把他的筆名留給了他所熱愛的這座城市。老舍這個名字永遠是屬於北京的,他是最純粹、最徹底的人民的作家。老舍的作品不朽。

巴金在悼文中總結老舍:“他把最美好的東西留下來了。”縱然老舍之死是北京城的損失,又是一代人的損失,但老舍同樣是北京城永遠的驕傲。他以自己的母語濃縮、定格了北京城的一段曆史和一個時代,將其作為一份厚禮饋贈給在這座城市生活過、並且還在生活著的人民。同樣,這也要感謝北京,是北京給20世紀的中國貢獻了一位平民化的大師。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老舍沒死,老舍不死!

老舍茶館

老舍茶館地處前門這一寸土寸金之地。該茶館始建於1988年,是以人民藝術家老舍先生及其名劇《茶館》命名的。

老舍茶館的前身是二分錢一碗的大碗茶。創辦人尹盛喜在改革開放初期,靠借來的1000元錢,組織一些待業青年開辦青年茶社,賣起了二分錢一碗的大碗茶。經過20多年的奮鬥,當年的小企業現已成為擁有500多名員工的大公司。“大碗茶精神”一時傳遍大江南北,“大碗茶”的價值更在中國市場經濟改革中留下了濃濃的一筆。尹盛喜先生在世時常說:“積少成多,隻要把心放正了,嬴得了老百姓的信任,不愁生意不好做。”

如今的老舍茶館已經成了一處著名的旅遊景點。在北京,能品味純正京韻京味的雖然有不少地方,然而真正將北京文化和地方良品、茶道融為一體的,隻有老舍茶館。在這古香古色、京味十足的環境裏,客人每天都可以欣賞到來自曲藝、戲劇等各界名流的精彩表演,同時更能品嚐各類名茶、宮廷細點和應季北京風味小吃。茶館內部的裝飾格調以傳統的中式裝飾為主,顏色較深,宮燈、紅木桌椅及舞台古色古香,營業麵積和茶桌數都有相當規模。在這裏,可以飲茶,也可以點菜,還有烤鴨供應。要是有空閑,在這裏連吃帶喝、且賞且樂,偷得浮生半日閑,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老字號

所謂的老字號,用今天的流行語來說,其實就是名牌。而這名牌是要靠數十年、甚至百餘年的苦心經營才能樹立起來的。幾代人的誠信與汗水全凝聚於其上,自然就贏得了良好的口碑。老字號不僅要經得起時間的檢驗,更要經得起人心的考核,因而“買賣和氣、貨真價實”成了古今通用的生意經。圓老舍生前沒開過茶館沒當過掌櫃即使作為顧客一定也謙遜樸實平易近人,但在他死後前門一帶一座以“老舍“命名的茶館平地而起。

北京的老字號大都是一些古老的“個體戶”,其發家史是很值得研究的。私人投資,既要注重當前利益,又不能忽略長遠利益,這涉及家族的延續與興衰。況且對於商家店鋪而言,起名容易出名難,創業容易守業難,真是一點也大意不得啊。在天子腳下做生意,原本就如履薄冰,再加上眾口難調,可以想見老字號的創立者們是如何勤勉與辛苦。據說這些老鋪子當年使用的包裝紙上,都印有“貨真價實、言不二價”之類的字樣,相當於拍著胸脯承諾了,一言九鼎,擲地有聲。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如願以償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既留下了蒸蒸日上的產業,更留下了遠近相傳的名聲。在那個廣告與策劃業尚未形成的時代,在那個沒有消費者協會監督好信譽,真挺了不起的。甚至如今,它們仍然是工商行業不可忽視的一支力量。

現在到琉璃廠、大柵欄抑或王府井走一走,仍能發現許多老字號的門麵與牌匾。雖然已改為國營了,但匾額依然沿襲著原先名人題字的模式。李鴻章、曾國藩、翁同龢、梁詩正、陸潤、康有為、張伯英等政治家、軍閥、書法家的手跡隨處可見,不禁令人刮目相看。乾隆皇帝曾為都一處燒麥館題寫過店名,如今店址早已由鮮魚口外南側遷往前門大街,匾額也換成郭沫若重新題寫的了。當然,老字號的身價並不僅僅是靠名人的題詞來抬高的,比那些雕花燙金的牌匾更堅固、更恒久的,是平民百姓的口碑。老百姓念叨著老字號,念叨著過去的好時光。

北京的老字號是有福的。恐怕隻有在北京,才能一下子湧現出這麼多聞名全國的老字號。恐怕也隻有在北京,生意才能做得這麼大、這麼張揚,才能請得到並且請得動這麼多的名人來捧場和撐腰。連萬人之上的皇帝都曾經為老字號留下墨寶,還有什麼說的?熱播一時的電視劇《大宅門》,其實就是對同仁堂的回憶。這家中藥鋪至今仍在,但它的發家史不見得誰都清楚。於是全國的觀眾都準時守在電視機前,看老字號的故事。據說編劇兼導演是同仁堂創業者的後裔,他為自己生於這樣一個光榮的家族感到驕傲,故以此劇緬懷祖輩播種的血汗成果。同仁堂是從風裏雨裏走過來的,由同仁堂的盛衰與變遷,折射出北京城乃至整個中國的那一段曆史。同仁堂、懷仁堂等,都是久負盛名的中藥鋪。但其中最古老的,要數建於明嘉靖四年(1525年)的鶴年堂(詳見以“鶴年堂”》,它比飲譽中外的同仁堂整整年長二百歲。

頭頂“馬聚源”(帽),腳踩“內聯升”(鞋),身穿“八大祥”(衣料》,腰裏別著“西天成”(煙袋……這是老北京流傳的一段民謠,也是那個時代出門時一身最好的行頭。可見北京人有重名牌、愛精品的傳統,知道怎麼包裝自己,穿衣戴帽一點也不馬虎。可說到底還是要靠錢來撐腰,於是又加上了一句:懷裏揣著“四大行”(即中央、交通、中國、農工四大銀行的洋鈔票)。這一身裝束,在那個時代,至少也相當於白領了吧,窮人恐怕隻有羨慕的份。但據說,老舍筆下拉洋車的駱駝祥子,也很愛穿內聯升的鞋種雙臉帶“筋”、外觀顯得虎頭虎腦但柔軟吸汗的“轎夫鞋”,物美價廉,是內聯升為畈夫走卒特製的。因為它有兩句口號,第一句是:“要想嗛大錢,就得在坐轎的人身上打主意。”第二句則是:“要伺侯好坐轎子的,就得想到抬轎子的。”它既要照顧貴族的趣味,但也未因之而忽略平民的願望。所以連祥子這樣的車夫、腳夫都穿上了內聯升一都穿得起名牌了。考察得如此周到、如此有人情味,這樣的名牌,肯定名不虛傳。

至於民謠裏提及的“八大祥”,則指北京綢布皮貨行業的八個“祥”字號:瑞抉祥、瑞林祥、瑞增祥,等等。八大祥都是山東省濟南府章邱縣舊軍鎮一戶孟姓人家的產業,相當於現在家族式管理的集團公司,是那個時代的大財主,因經營絲綢布枓,可堪稱華麗的家族。孟氏兄弟分家後,各建本支堂號,不斷將其發揚光大,彼此仍呈遙相呼應之勢。

餐飲業的老字號可太多了,全聚德、便宜坊、東來順、六必居、鴻賓樓、同和居……包括在虎坊橋一帶原為紀曉嵐閱微草堂遺址的晉陽飯莊。

有“超級老店”之稱的是柳泉居,其原址在護國寺西口路東,後遷至迤南路西。原先院內有一棵垂楊柳和一口甜水井,柳泉居因而得名。可惜經營到民國時期一搬家,全沒有了,名稱也就變得抽象。夏仁虎《舊京瑣記》中的“柳泉居者,酒館而兼存放。蓋起於清初,數百年矣。資本厚而信譽堅……”之記載,便可以證明它的年齡。

舊時的許多餐館都是四合院結構,坐落於胡同深處,有“酒香不怕巷子深”之氣概。譬如菜市口的廣和居,以摟長烹飪山東菜而出名,引來過張之洞、翁同龢、譚嗣同等無數名流光顧,也隻是一套大四合院。“臨街房三間,南山半間為門洞,其門麵磨磚刻花,如今尚有磨麵刻花的小門樓舊跡可尋。門洞正對著院內南房的西山牆,牆上的招牌是磚刻製的,好似影壁院內設前後相通的兩進北房,靠東側設一月亮門,門內南北房是為稚座自成一體。院內各房,皆分大小,或獨飲,或小聚、或大宴,皆盡其妙。”根據穆雪鬆先生的描繪,我們大致能猜測出舊京老餐館的格局與情調。然而可別小瞧了:“廣和居在北半截胡同路東,曆史最悠久蓋自道光中即有此館,專為宣南士大夫設也。”(引自《道鹹以來朝野雜記》)相當於官場的外延。清末書法家何紹基與廣和居為鄰,落魄時像孔乙己一樣在那兒賒賬,店主把他打的欠條當寶貝一般裝裱起來,以展覽其鐵劃銀鉤。後來,那位塑造了孔乙己的魯迅,也寄宿於附近的紹興會館,常“夜飲於廣和居”(在其日記裏有記載》借酒澆愁,且最終爆發出了一聲《呐喊》。

老字號就像是一個溫情而又堅定的存在,總會讓人生出些懷舊的情感來。

李自成

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二月,揭竿而起的李闖王(李自成的號)自西安發兵,經過山西大同,直逼居庸關。其目標很明確:“今大兵既興,誌在與朱明共爭天下,若破北京,則國皆為我有矣。”過關斬將之後,於3月16日圍困了岌岌可危的北京城。3月18日傍晚,又攻克廣寧門(今廣安門),導致山窮水盡的崇禎皇帝吊死在一棵樹上,他自盡前還在推卸責任:“君非亡國之君,臣是亡國之臣。”第二天早晨,李自成率領大部隊通過大明門(即天安門),像夢遊一樣進入紫禁城。據說他張弓搭箭,輕而易舉地射中了城樓上的門匾,以這禮儀性的動作來象征一個農民對一個王朝的致命一擊!這一箭戥穿了泱泱大朝的脊梁骨,以及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