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是這樣煉成的

生存之道

作者:凱倫·切斯勒 文 阮 東 譯

2014年3月,一個周五的晚上,丈夫走進家門對我說:“我收到了一個死亡威脅,來自我經手的案子裏的一個被告人。”丈夫是名檢察官,負責把壞人送進監獄。他幹這行20年了,你也許認為他早就該經曆過類似的事兒,見怪不怪了,但實際上他還從沒收到過死亡威脅。顯然,這並不常見。那位被告宣稱知道我們家的住址,我們家的車牌號,聲稱要雇人下手。

那一晚,在和丈夫仔細討論了一番威脅細節後,我順利睡著了。但第二天晚上,我心神不寧,不得不喝了兩杯酒才入睡,可淩晨2點,我毫無預兆地醒來,心跳加速。我躺在床上好幾個小時,認為我聽見的所有聲響都是有人正試圖闖入我的家。等到周日晚上,我和我年幼的兒子轉移到鄰居家過夜。後來,警察建議我們幹脆出城避避,我丈夫獨自留了下來。即便在郊區,我還是擔心殺手們會跟蹤而至,夜幕降臨,恐懼再一次襲來。

我感覺自己是個膽小鬼,是海明威在小說裏帶著輕蔑描寫的那種人。雖然我的丈夫才是對方複仇的真正目標,但他依然照常工作、睡覺,絲毫不受影響。我悲哀地發現我和他的區別,不是精神上的,而是生理上的。這就是著名的“應激反應”,機體在收到強烈有害刺激時,腎上腺素加速分泌,皮質醇增高,血流加快,統統衝向大腦,讓人萬分警覺,一觸即發。但對另一些人而言,皮質醇也有可能讓他們變得遲鈍,甚至動彈不得。馬修·弗蘭克是科羅拉多大學心理學和神經學係的高級研究員,他解釋說:“我們受製於我們的生理結構,它是可以保命的。一旦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我們的身體會自動做出反應。當體內充滿皮質醇時,我們的大腦就像爬行動物的腦子,沒有太多高級功能。如果你就快被熊吃了,還有時間思索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嗎?”

麵對危險,當人做出搏鬥的反應時,血液更多地流入下巴和手臂;當人做出逃跑的反應時,血液更多地流入大腿。如果我們選擇的反應不起作用,我們可以改變我們的思維。研究者列出了人在麵對威脅時的5種反應:高度警惕、逃跑、搏鬥、害怕到動彈不得、暈倒。視威脅程度的不同,人們會依次經曆上述狀態。

即便逃到了郊區,我還是整天如驚弓之鳥,而我丈夫住在城裏,每日照常上班、跑步,晚上輕鬆入眠。我建議他也出城避避,但他拒絕了,“我可不想讓你更加不安。”他說。“你不會的。”我回答。實際上,我撒謊了,他如果真的跟著我們過來,我一定會更加惶恐。

在郊區的第二晚,我喝了幾杯馬提尼,希望酒能助我入睡。但我依然在淩晨3點時醒來,一想到殺手完全有可能在我們家車的底盤安裝GPS,跟蹤我到郊區住地,並以為我丈夫也在這裏,我就不寒而栗。我聽見風在呼嘯、樹葉在悲鳴,想象著殺手欲破門而入,又或是正在拿槍對準我家的窗戶,他不會錯把我當成我丈夫,並在睡夢中把我幹掉吧?

我一夜沒睡,發誓第二天一定要對車進行徹底檢查,看是不是被安裝了定位跟蹤儀。那晚,我在電話裏向丈夫抱怨:“我知道他們不是在找我,但他們並不知道你沒有和我在一起啊!”多體貼的妻子!

為什麼同一物種的成員,對相同威脅的反應如此不同,就像我和我丈夫的反應?為什麼進化沒有使某些傾向變得更有用,但又沒有淘汰某些傾向呢?拉斯·鵬克是德國哥廷根大學的心理學家,他說,這是因為每一種傾向都有它的優勢。在某些環境下,保持害怕,做個膽小鬼,也許更有利;而在其他環境下,保持無畏,或者大膽,也許更有利。

英語裏有這樣一句俗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吃到捕鼠器上奶酪的總是第二隻老鼠。某些地方有蟲子,而某些地方有老鼠夾,這樣的環境把人變成了勇士或者懦夫,但每個人都會得到一些食物。

無論膽小還是膽大,都取決於對進化的成本效益分析:哪種特征可以增加我存活的幾率,或者增加我繁衍後代的幾率?人類最具適應性的一點,就是根據局勢不同,從一種反應轉換到另一種反應。但我們固有的生理結構做不到那麼快地來回切換,如果你的身體習慣了快速應對危險,那讓你在麵對危機時采取被動策略是很難的。

麵對危機時采取“打”還是“跑”的策略與我們的性格、能力是一致的,尤其是抗排斥的能力。一個人越能承受排斥,他就越勇敢,但他被排斥的風險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