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孬咬著嘴唇,嘴唇上立刻顯出兩個深深的牙印,他誠懇地說:“人窮誌短,馬瘦毛長,我大孬能有今天,不是你們幾個給我打氣,還不知道會變成啥樣子呢!還能有誰看得起我?”
顧罡韜雙手搭在大孬的肩上,目光直視著他:“老同學,聽說你除了賣肉,還學會倒騰生意了?”
大孬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不是那塊料。”說著吐出長長一股煙霧。
送走了大孬,午飯高潮就到了,幾個戴大簷帽的人神氣活現地進了酒樓。在大簷帽泛濫的年代,很難辨別出哪些人是哪一部分的。他們圍坐在一起,熱菜涼菜擺了一桌子,還要了兩捆啤酒,就五呀六呀地喝開了,一副老天爺為大他為二的神氣。顧罡韜看著就來氣,他把臉擰向一邊,耳旁響起了趙天星的話:幹這一行就不能隨著性子,要學會啥樣的人都能對付。幹伺候人的行當,婆婆多著呢,隻要是穿製服的都可以管你。想到這兒,他走到收銀員跟前輕聲囑咐:“這幾個估計是城管,結賬時打八折,給足他們麵子。”
幾個大簷帽從人前吃到人後,飯飽酒足之後,服務員遞上賬單:“先生,您總共消費了285元錢,老板吩咐,打八折,請付228元。”
幾個大簷帽像在自己家吃飯,哪有掏錢付賬的意思,其中一個喝了八成的家夥指著自己的鼻尖說:“小姐,我們在這條街上,吃飯都是簽單,你不知道?”
服務員怯怯地說:“我們店開業不久,資金周轉還有些困難,請多多包涵。”
在眾人圍觀下,一個大簷帽憤憤地往吧台上甩了50元錢,嘟嘟囔囔地走開了。這一切都被顧罡韜看在眼裏,他硬是耐住性子,用大口大口的煙霧將火氣壓住。
下午六點以後,是酒樓的第二次就餐高潮。恰在這時,兩輛偏鬥摩托直衝店門口駛來,顧罡韜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有四五級台階,一定會破門而入。從車上下來一群身著製服、頭戴大簷帽的人,他們個個臉上帶著怒氣,直奔操作間。顧罡韜想看個究竟,佯裝看熱鬧的跟了進去。一個又矮又胖的脖子上還掛了隻三節手電筒,挺著肚子,邁著八字步走到案前,把帽簷轉到腦後,彎腰直往案板底下鑽。顧罡韜終於明白了,原來這一幫人是專來找茬的。他撥開人群,用低沉的聲音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市容辦的。”幾個大簷帽怒衝衝地答道。
“市容辦的,咋還管到我這案板底下了?”
“管了咋了?”其中一個拍著胸脯說,“告訴你,凡是市長、局長管不到的我們都能管!”
顧罡韜渾身的血直往頭頂躥,他二話沒說,照準案板下那個高高撅著屁股的家夥抬腿就是一腳。隻聽“媽呀”一聲嚎叫,那個正找老鼠屎的家夥就被捅進了案板底下。顧罡韜眼裏噴著怒火,操起案頭一把亮鋥鋥的菜刀舉過頭頂,大喝一聲:“都給我滾!”大簷帽們哪兒見過這場麵,生怕菜刀落在自己頭上,爭先恐後地跑了。顧罡韜手提菜刀緊隨其後,有意把腳跺得“咚咚”響:“狗日的再跑慢一點,老子明天就開狗頭宴!”
在廚師們的勸說下,顧罡韜坐在椅子上,眼神空蕩蕩的,把一聲歎息勻成很長很長的呼吸,悄悄地吐出去。他想起了這樣一句歌詞:天上行的不一定都是神,地上走的不一定都是人……
第二天趙小安剛上班,就聽見一個同事說市容大隊和一帆酒店的老板掄起菜刀來了。趙小安第一反應就是顧罡韜,除了他,還有誰敢在自己的酒店裏舉著菜刀,把市容大隊的人趕得四處亂竄?趙小安立刻找到隊長把這件事承攬下來。
在開車去市容大隊的路上,趙小安心裏納悶:都啥年代了,顧罡韜身上的霸氣還一點兒沒減。
趙小安總算幫顧罡韜把事擺平了。市容大隊長雖然肚子氣得鼓鼓的,但又不能不給趙小安麵子。
事情處理完已過了吃飯時間,趙小安拍拍顧罡韜的肩膀說:“走,今天老同學做東,給你這勇士壓壓驚。”
吃飯時,顧罡韜陰沉著臉,一聲不吭,旁若無人地吃了四個餅的羊肉泡饃。趙小安看顧罡韜狀態很差,怕他出事便親自開車送他回店裏。
趙小安邊開車邊勸導:“罡子,以後不敢這麼大火氣,當知青那會兒,你小子也是號令群雄的人物,可現在是啥年頭了?我知道你一時適應不了,可你不適應不行啊,社會就是這樣子,不然你就要碰得頭破血流。告訴你,我可不想哪一天隊上派我提著手銬找你。”
顧罡韜不耐煩了:“你有完沒完?當了幾天破刑警,竟學會教訓起人了!你以為我願意耍二杆子,那群狗日的下次再敢來找事,看我不給他腦袋上開天窗才怪呢!”
趙小安嘲諷道:“那你還不如把你那酒樓改成武術館算了,打打殺殺的,咋能做生意?”
這句話把顧罡韜終於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