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一大早,顧罡韜晃晃悠悠地走向回民坊,吃罷糊辣湯,朝鍾樓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不時地將目光掃向街道兩旁的古老建築,那一扇扇布滿裂痕的、開著的、關著的臨街鋪子除了黑還是黑。屋簷因年久失修,像一個個掉了門牙的老漢。幾座新建的大樓在這種環境的襯托下,如同大款站在一群叫花子當中,顯得不倫不類。

他把目光移向眼前的鍾樓,出神地望著一輪鮮紅的朝陽,金色的樓尖在霞光的反射下,泛著耀眼的光芒。樓下一塊陽光射不到的地方,仍是一片灰蒙蒙,給視覺造成極大的反差。裂了縫的水泥路麵,蒙著一層薄薄的黃土,風一吹,就在商店門口打旋。南廣濟街口的店鋪門前,坐著一個手握木槌的老者,不緊不慢地敲打著鐵桶,響著單調的砰砰聲,好像一直沒有停歇過。北廣濟街口,仍然擁擠著賣羊雜的、賣甑糕的、賣炒涼粉的回民,兩邊是灰蒙蒙的土房,有的門上還能看到古老的雕花門楣。顧罡韜喜歡這裏的一切,連同它的瑕疵,就像他愛自己的生活,包括過去的痛苦一樣。

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一輛吉普車停在了他的身後,顧罡韜下意識地朝前跨了一步,保險杠差點挨上屁股。他回頭正要發火,從車窗裏閃出趙小安熟悉的腦袋,向他連連擺手打招呼。

趙小安跳下車跟顧罡韜握手寒暄:“一大早給我弟打過電話,他說你剛走。當老板了,出門咋也不開車?”

顧罡韜調侃道:“幹公安就是牛逼,差點兒撞到我屁股上,得是在你家院子裏開車呢!”

“你忙著做啥呢,大清早又去哪兒發財?”

“咋啦,你不會是盯我的梢吧?”

“豈敢豈敢,我長了幾個膽。”趙小安笑嘻嘻地說著。

“我弟最近幹得還行吧,把他交給你我放心,你當哥的得給我看緊點。”

“還行,部隊培養出來,比我強。”

趙小安怕誤事,於是縮起肩膀,壓低聲音說:“今天槍斃尹鬆。”

顧罡韜一下子怔住了,幾乎嚷了出來:“今天?到底判了?”

“沒辦法,殺人償命。你不去刑場送送?好歹還在一個鍋裏攪過稀稠。上午十點執行槍決,算上他一共十三個呢!”

顧罡韜連自己也不知道怎樣坐進了趙小安的車裏。

汽車一路拉起警笛,其它車輛紛紛避讓。

趙小安斜眼望望顧罡韜一臉殺氣的樣子,有意找了個話頭:“罡子呀,你最近見大孬了嗎?”

“沒有。”

“我聽我媽說,前兩天在市場上買菜碰到他,連養的狗都吃得滾瓜溜圓。”

“那家夥從小愛這,插隊的時候就跟尹鬆養了條狼狗。”

“唉,夥計,再別提狼狗了,沒進公安的時候,我把那家夥看得可神了。前兩天在咱西郊的包穀地裏發現了一具女屍,法醫鑒定是奸殺,屍體還有溫度。當時我的車上就請來了一隻叫‘蘭箭’的警犬,我用車拉著它來到案發現場,讓它在嗅源上一嗅。隻見它像瘋了似的直朝北邊跑,五六個刑警緊追其後,包穀葉子把胳膊、脖子劃了數不清的血道子,氣都快透不出來,跑出好大一片玉米地,你猜咋?”

“把歹徒咬住了?”顧罡韜問。

“哪呀,是追一條母狗去了!”

通往刑場的路凹凸不平,吉普車放慢了速度。顧罡韜倚著車窗,沉默不語,隻是呆呆地望著窗外那些緩緩向後退去的樹木、農田。天不知不覺陰了下來,深秋的風陰冷陰冷的,無孔不入地鑽進吉普車裏。

車子馳過坡路後向東拐上一條土路,再翻過河壩就到刑場了。顧罡韜看到了河灘上茂盛的蘆葦,幾棵歪七扭八的柳樹,一片枯萎的野草在秋風中搖曳。他不由得咽下一口冷氣,刑場已近在咫尺。

趙小安掏出一張通行證遞給顧罡韜:“夥計,這是刑場特別通行證,是專門給記者發的。你這身打扮還像回事,到那兒可要把勢紮好。記住,別囂張,你要是一激動咱倆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