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3)

美代子邊走邊笑著對趙天星說:“趙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這全是外公安排的,是我們日本人歡迎貴賓最隆重的儀式。等一會兒我們和外公每人栽一棵櫻花樹,你說有意義嗎?”

趙天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說你怎麼強迫我換西裝呢,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有意思,走!咱們栽樹去。”天星頓時來了興致。

美代子又說:“我讀小學時,就在這裏歡迎過你們的周恩來和鄧穎超夫婦,他倆就在前麵的林子裏栽了櫻花樹,等一會兒我就帶你去看。”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環形的人群中間,老會長興致勃勃地同趙天星握手,親自將參加儀式的小紅花給他戴在胸前,在岡本的介紹下,趙天星同前來參加活動的企業界知名人士一一握手。在悠揚的《櫻花頌》樂曲聲中,美代子和趙天星共同將一棵象征友誼的櫻樹苗植好,整個活動氣氛既莊嚴又熱烈。

下午,美代子親自駕車,帶趙天星出去遊玩。車在郊區公路上疾駛,不久前方出現了岔路口,美代子鬆了一腳油門說:“要拐彎了,走左道可以直駛海濱浴場,右拐就是鄉村了。”

趙天星不假思索地說:“右拐。看看大阪的田園風光吧。”

美代子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選擇去那兒?”

趙天星一字一句地說:“你別把土地爺不當神仙,我可是農業大學畢業的。”

美代子表示樂意奉陪:“行啊,您是我的客人,您指到哪兒,我就把車開到哪兒。”美代子加大油門,小車像離弦的箭向前飛馳。

趙天星先是有些緊張,隨即調侃道:“你的車技真棒,但是到了我們中國就不行了。”

“為什麼?”

“我們的公路上有汽車、自行車、拖拉機,甚至還有馬車,你快得了嗎。”

“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們中國人呢。你們前些年雖說亂糟糟的,可你們活得不平庸,都有些精彩故事,作為中年男子,沒有什麼東西比豐富的閱曆更重要了。”美代子真誠地說。

“你對中國了解得很多,還知道它曾經亂糟糟的,據我所知,收集情報是你們日本人的專長。我老爸跟你們打過仗,他對你們日本人也了解得很清楚,當年戰爭爆發之前,日本的測繪部門早已繪出各種比例的中國地圖,連山高河深都標得清清楚楚,僅這種辦事的態度就夠人佩服了。”

美代子搖搖頭輕聲道:“你真是令人不可思議,太敏感了。好吧,咱們索性直來直去。首先我要聲明,我隻是打算說服外公把他們公司的技術引進給你,確切地說,是想和你一起開拓中國市場。說的俗一點,利潤的大與小,我們不太在乎,但最起碼不能賠得一塌糊塗。我的用心你該明白了吧?”

“我還是一位傳播友誼的使者。”

“我從沒把你當間諜,因為你臉上寫滿了真誠。”美代子補充道。

“看來你對中國的了解挺深的,對我趙某人也作了充分的估價、研究。”

美代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你真是個有閱曆的人,坦率地說,你這家夥挺難對付的,但你又很幽默、很謙和,在你身上具有一種能成就大事的潛質。具體表現就是你有非凡的膽略,敢作敢為,不太喜歡按遊戲規則行事。就是因為這些,我才看中了你這個合作夥伴。正像你說的,我對中國一直感興趣。當一個國家經濟發生轉軌的時刻,必然會出現巨大的商機,你會不會也看到了這一點?況且你們這個年齡段的人,一定擁有廣泛的社會資源,在中國無論有什麼好事,你們總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我還知道你們的鄧小平先生說過‘摸著石頭過河’這句話,由此推斷,在你們的改革開放時期,無論立法還是執法都會出現盲區,會有不少漏洞。誰抓住機會,誰就是贏家,就會成功。要知道,在我們日本根本不可能這樣做。因為它是一個成熟的、按規則行事的商業社會,你想迅速完成原始積累是不可能的,法律把所有可能出現的漏洞全堵死了,就算偶爾出點漏洞,立法機構也會迅速做出反應,隨時製定出新的法律填補空白。這不單是日本,美國、英國以及歐洲國家都是這樣。對於我個人來講,前麵已經說了,我們彼此合作,首先是建立在友誼的基礎上的。還有一點我想跟你提個建議,你們中國有本好書叫《孫子兵法》,我想你該讀過了吧?”

趙天星不置可否,美代子看他神情恍惚,也不再追問。

不知不覺,小車已駛入了鄉村。趙天星興奮地落下了車窗玻璃。

太陽懸在西南方的森林上空,給灌木和果樹罩上一層清涼的陰影。

空氣中飄逸著混合香味兒,給人寧靜恬適的感覺。蔚藍色的天空浮著朵朵白雲,像一張張小孩的笑臉俯視著田野。極目望去,一大片綠色的田野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盆地,茂密的樹林給它鑲上了綠邊兒。一條河流在陽光下閃著絲絨般的光澤,亮閃閃地穿過兩岸的白鬆和柳樹,把民居和田野一分為二,穿過丘陵中的缺口向北流去。這裏有前來垂釣的小船,野鴨和斑鳩也早已飛臨。

盆地深處有一個小村莊。從村尾至森林邊緣,分布著幾處長條形的耕地。路邊長著楊樹刺柏,間或有一塊塊整齊的菜園,或有幾條暗銀色的河渠,伸延到山嶺和樹林之間。夕陽、村莊和田野構成一幅田園牧歌圖。

遠處傳來一陣悠長的牛叫聲,這聲音驚得枝頭的小鳥撲動翅膀,斜飛到稻田上空。趙天星用手遮著眼睛,朝著陽光和森林方向望去,隻見一個身板硬朗的老頭兒,手裏提著半筐子秧苗,走走停停地從稻田邊的小路上走過來,老遠就向他們打招呼:“年輕人,是從城裏來的吧?”

“老公公,我們可惜來晚了,不然還能幫您插秧呢。”美代子蹦跳著走到老人麵前,像個頑皮的孩子。她伸長脖子看看筐子裏的秧苗,用手輕輕捏出一撮,給趙天星看:“瞧瞧,這是我們日本的秧苗,和你們中國的一樣嗎?”

趙天星細細端詳著說:“一樣倒是一樣,這兒怎麼全是稻子,沒見包穀長啥樣?”隨即打趣道,“難怪你們日本姑娘長得白白胖胖,原來吃的全是這玩意兒,連學校都叫早稻田大學。”老人聽著倆年輕人的對話,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心想,莫不是站在他麵前的這位小夥子是外國人?對,是這回事,這姑娘一定是她的翻譯,老人將目光移在美代子臉上。

“姑娘,是帶這位外國先生來鄉下觀光的吧?走,前麵就是我家,讓老伴給咱燒飯吃。”

美代子把老人的意思翻譯給趙天星,趙天星表示客隨主便。於是美代子一手拉著趙天星,一手攙著老人的胳膊,像一家人似的。老人指著前方籬笆牆環繞著的木屋說:“姑娘,前麵就是我的家。”

走進籬笆,隻見屋頂上站著幾隻顏色各異的鴿子,兩隻白鵝“嘎嘎嘎”撲閃著翅膀從裏麵爭先恐後地竄出來。它們全身潔白如雪,高昂起脖子,像是在招呼客人。美代子情不自禁地拍拍手:“多可愛,像美麗的天使!”

老人笑眯眯地說:“寶貝不要吵了,當心把客人嚇著。”

話音未落,一隻金黃色的沙皮狗從籬笆縫裏“汪汪汪”地跑了出來。這下可嚇壞了美代子,她緊緊抱住趙天星的胳膊,把身子藏在他的身後。老人喝斥著,跺了一下腳:“走!給我走開!”這個通曉人性的小家夥立刻掉頭閃到自己的小窩裏去了。

這時,屋裏傳出一位老婦人的聲音:“是老頭子回來了?”

“老婆子!快看,我給你把客人帶回來了。”說完,老人將頭轉向美代子和趙天星,“我這老伴呀,是我家的陸海空司令,你看,她真是個福身子。”

說話間,從屋門裏探出一位老太太,臉像圓規畫出來的,隨著微笑眼睛變成了細長的兩條縫。她望著老頭子帶回的客人,熱情地招呼著:“來來來!歡迎來我們家做客。”老太太一看就是位熱情好客的人,她一邊同客人打著招呼,一邊伸著像藕結一樣的胳膊和他們握手。

老人的院子不大,院牆上爬滿了鬱鬱蔥蔥的爬牆虎,呈黑綠色,給院子帶來了一絲涼爽。繞過一個橢圓形的小花壇,便走進主人的客廳。木地板呈棕紅色,光亮照人,北牆上招人眼目地掛著這對老人的金婚合影。熱情的女主人不停地扭動著富態的身軀,從冰箱裏拿出各種小食品和水果往桌上擺。

“姑娘,有照顧不周的地方請多多包涵啊!”老太太謙和地說著。

趙天星對日語沒轍,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微笑,或是輕輕地擺擺手,以示自己的謝意,他感到自己進入了一種夢境。當美代子從女主人的嘴裏聽到她誤把趙天星當做自己的夫君時,臉不由得有點發紅,她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趙天星,很快想到他聽不懂日語,又慢慢恢複了自然。趙天星雖然一句日本話都不會,但美代子這一細微的表情還是被他看出來了。為了緩解情緒,她調皮地先用日語說了一句:“夫君呀。”然後立刻改為漢語,“你不是來我們這裏考察鄉村生活的嗎,來,你跟老人談談,我來給你當翻譯。”

趙天星打起精神,儼然一個學者的姿態和老人攀談開了:“老人家,今年高壽?身體還好嗎?”

美代子傳達趙天星的問候:“老公公,他叫趙天星,是中國人。他問您今年高壽,身體很精神啊。”

老人一聽中國人,激動地起身和趙天星認真地握了一次手。

“我今年已過了八十歲的門檻,老伴小我五歲。這不,牆上的這張照片是八十歲生日照的。我和老伴去過三次中國。”老人臉上顯出激動的表情,“你們中國可真是大呀,連飛帶跑轉了一個月連一半還沒走完呐!光一個西安就耗去了我倆三天的時間。等明年開春呀,我們還要去的。”

美代子眉飛色舞地向趙天星翻譯著老人的一番感慨。趙天星會意地點點頭,當聽到西安這親切的名字時,仿佛在一個遙遠的國度裏遇到了知音:“老大爺,明年再到西安,我親自到機場迎接您,我可以為你當導遊。”

美代子的麵龐散發著迷人的光芒,她為他們的交流架起了語言橋梁,她穿插地介紹著西安,也介紹著眼前這位中國“夫君”的情況:“老公公,趙先生就是地地道道的西安人,他是一個非常聰明、實在、好客的中國人。您去西安,他定會熱情接待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