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屋裏靜寂一片。顧罡韜多麼希望郝唯珺像往常那樣,從某個房間的門後突然跳出來,捂著他的雙眼,讓他猜自己是誰,繼而趴在自己的背上,讓他背著在客廳裏學“豬八戒背媳婦”。那時,她的笑聲多麼悅耳歡暢啊!但此刻,這屋裏沒有一點兒聲響。顧罡韜撥打她的手機,裏麵傳出的依然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聲音。在工作場所與應酬中的那種喧囂與此刻無人關心問候的落寞形成的反差,使顧罡韜有一種被分裂的錯覺。看著那一堆專為她買的生日禮物,一陣煩亂湧上心頭。顧罡韜悶著頭,掐滅那一直燃燒的煙蒂,走出了家門。樓下的夜市依舊紅火,顧罡韜信步而行,看看油潑麵,不想吃,看看餛飩,也沒有胃口,走著走著,不遠處傳來女人的叫賣聲,聽聲音有些耳熟,這使他放慢了腳步,循聲而去。
在夜市的一角,顧罡韜看到路燈下站著一位挺著胸脯叫賣的婦女,她身邊的小男孩拿著一條紅色的針織內褲,搖擺著招示行人。
他向前又走了幾步,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腳底像生了根似的邁不開步子。他認出她了,這叫賣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淘氣和她的兒子貝貝!
顧罡韜眯起眼睛,屏住呼吸看了一會兒,忽覺喉管有脹痛的感覺。他萬萬沒有想到,整天辦企業、攜小蜜、出國考察參觀的趙天星,竟讓自己的妻兒過著這般淒慘的日子。望著可憐巴巴的淘氣母子,他真想立刻跑過去把她拉走,可是沉重的腳步怎麼也邁不動。他不想把自己的成功突然展示在她的麵前,那樣會使她難堪。想到這兒,他繞過人群,快步朝公司走去。
他站在辦公室的陽台上,叼了支煙,急促地踱著步子,刺人心肺的叫賣聲仿佛還在他的耳際回響。思考片刻,顧罡韜抓起電話,撥通了趙小傑的傳呼機,留言道:“請你速來公司,有急事。”趙小傑不愧是當過軍人,一會兒工夫就趕到了辦公室。
“顧總,您找我有急事?”
顧罡韜沒有吱聲,徑直拉他走到陽台上,手指著下麵的夜市說:“兄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請你來幫我做事。你看見從這兒數的第三個電杆了吧?”趙小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眯起眼,疑惑地點點頭。
“下麵站著一個叫賣針織品的婦女,你就說給單位買勞保用品,把她所有的東西全買下來。”他臉上顯出嚴肅的表情。
趙小傑苦笑道:“老板,買那玩意兒幹嗎?”
“叫你買你就去,記住,人家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不許還價!”趙小傑是軍人出身,服從命令已成習慣。並且他早已從哥哥那兒領教過顧罡韜的脾氣,所以二話沒說,接過鈔票轉身便走。
趙小傑再回來,就把沉甸甸兩隻大蛇皮袋子扛回了辦公室。顧罡韜幫他放下袋子,像做成一筆大生意,滿臉堆笑地問:“喂,兄弟,那女的一定很滿意,他們娘兒倆走了嗎?”
“能不滿意嘛,嘴裏謝謝說個不停。她還掏出計算器要給我打折呢,我一激動差點兒說我們老板不許還價。”
“還算你聰明。她還說啥了?”
“她還手舞足蹈地對兒子說:‘咱今天站的這塊地方風水好,明天早點來!’”
“兄弟,明天想把你的工作暫時調整一下。”
“為什麼?”趙小傑睜大著眼睛。
“不要再問為什麼。”顧罡韜收回笑容,“從明天起,你上午休息,下午來上班,晚上不要回家,任務就是繼續采購她的東西,直到她不擺攤為止。”顧罡韜說得很認真,更讓趙小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老板,公司這些天忙得要死,買一堆這玩意兒讓老鼠生崽啊?您一定要買的話,康複路上多的是。”
“叫你別問你就別問,隻管照辦就是。”顧罡韜顯然有些激動了。
“老板,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買這些東西幹嗎?”趙小傑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走了。
淘氣是何等聰明之人,昨天夜市上遇到一位慷慨解囊的購物者,激動得一夜沒睡好覺。當第二天同一個男人再次拎著兩個蛇皮袋子離去的時候,她決定探個究竟。
她悄悄尾隨著,踮著腳尖,尾隨著那個男人進了院子,跟著他上了三樓,像貓一樣盯著他走進房間。淘氣緊隨其後立在門口,貓著腰,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貼著虛掩的門向裏麵望去。隻能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片刻後,裏麵傳出了說話聲:“老板!這玩意兒實在不能再買了,過不了幾天,老鼠真的要在裏麵生崽啦!”她聽得出,是那位好心人的聲音。
“兄弟啊,你咋就不開竅呢?也難為你這個大營長了,被我指揮著跑上跑下,買回來一堆沒用處的東西。”顧罡韜把晾好的茶遞到趙小傑手上,表情嚴肅地說,“我原來是不打算給你說這些的,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和你哥從小學到中學,又一起到農村插隊,在一口鍋裏攪勺把兒的同學,一個非同一般的同學呀!你看看她現在的日子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