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一天天流逝,大孬的牌技日臻成熟。他會算賬,麻將桌上隨便摸個炸彈,也頂幾天的肉攤所得。他已經把麻將視作了一種營生。他在新買的三室一廳的房子裏,按所下賭注的大小,每天同時擺三桌麻將,由猴子負責抽頭,一天就是上千塊。像這樣的生意做下去,幾年下來就是百萬富翁啊!大孬從此在麻友中得了個響亮的雅號——“麻將專業戶”。為了快速致富,他讓猴子為他招呼家裏的攤子,自己開始在外麵尋找大場子去了。
他聽許大馬棒說東郊有人玩大的,場子大,“貨”(錢)帶得飽,全是做大生意的。大孬心中暗自欣喜,這一天,場子約到了東郊紡織城。這裏的規矩是,每人必須拿五千元方能入座。大孬去了,先天南地北吹了一通,就在一起幹上了。這是一家住家戶,簡易樓房,屋子裏除一個大衣櫃、一隻方桌、四把鋼管座椅外,沒有多餘的東西。外麵天氣很糟,風雪交加,主人把大衣櫃前的最暖和的位子讓給了大孬。
大孬提醒自己要處處提防,他畢竟在這場合中衝殺了半年多,無賭不假的說法他聽得多了。在他家擺賭,他也時常和猴子扮演二人“抬轎”的角色,這些把戲都是從許大馬棒那學來的。聽牌了,若聽的是二、五、八條,對家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煙;聽的是三、六、九條,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要是把煙叼在嘴裏不動,必定是單吊。
現在,每個人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大家第一次認識,嘴裏全是弦外之音和恭維話,然而每個人都清楚,一場緊張激烈的麻戰就要拉開序幕了。
“唉!我建議咱們玩光棍點,免得夥計們犯心病,都把牌翻過來洗。”
這句話當然公道。他說出了大孬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話。“麻將這玩意是會傷人的,人常說:酒越喝越親,牌越打越遠。”大孬的對家打趣道。
“上個月我賭了一場,就是沒扣著洗牌,眼看聽了個三、六、九的嘴子,可到關鍵時候一連摸了四個幺雞,人家下家單吊紅中摸了炸彈。”說著,他隨手打出個一餅,說:“球頭子。”
“咬上!”大孬的上家吃了一嘴子,吃了牌,心裏輕鬆,話也多了:“咱們的老祖先就是聰明,發明的這玩意把多少人都陷進來了。去年我伯離休在家,和幾個老幹部擺開了麻陣,有一天他老人家手氣不佳,整整一晚上沒和一把,後半夜了才好不容易聽了牌。我伯從頭摸到尾,眼看剩兩張就荒莊了,最後一張摸了個炸彈,人太激動咧,炸彈還沒喊出來就溜到了桌子底下,等老牌友把他從桌下扶起來,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手裏還緊緊捏著一張牌。費了牛大的勁才把那張二餅從手指裏摳下,牌友朝桌上一看,一對東風作將,一餅三餅中間還留著一條縫,一個老先生用哭腔嚷嚷著,老林、老林,快醒醒,你手裏捏的是二餅……”話音未落,大家一陣大笑,大孬差點笑出了眼淚。
“那你伯最後咋咧?”大孬問道。
“唉,我伯這個三八式老幹部,打了一輩子仗,子彈都沒有擦傷他點皮,就這樣撂倒在了麻壇上”。
這場以輕鬆愉快開局的麻將,以大孬失敗而結束。散場時大孬與他們約好明天晚上八點繼續開戰。淩晨五點他打的往家趕,寒冷、寂靜的街道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大孬下車後在樓下徘徊了好幾圈,才回到家裏。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閉上眼睛,滿目的幺雞、二餅、三條在飛舞。五千塊錢一晚上就沒了,心痛啊,這要是擺攤賣肉,十天半月也掙不回來。不行,我一定要翻本!想到這裏他翻身下床,偷偷取出五千塊錢裝在內衣口袋,看看艽花依然睡得很死,這才放心躺下。
猴子得知大孬麻場失利的消息,感覺有被人“抬轎”之嫌,他告訴大孬,今天還坐老位置,他要去看個究竟。
猴子一進屋,小眼睛先警惕地觀察著環境,乘人不備,輕腳走到了大孬斜對麵的位置。當他的目光在對麵的大衣櫃鏡上停頓片刻後,狠狠地抿了一下嘴,繞過去用手在大孬背上叩了一下。大孬理解了猴子的意思,謊稱要去方便,兩人相跟著來到廁所。
猴子的兩眼睜得像核桃:“我的天呀,你被人家耍了,你就是打到明年,也甭想贏一場。你後麵的鏡子照著你的牌,人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孬一聽,頓時勃然大怒。但他倆並不知道,門口有一隻耳朵緊緊貼著門縫。
“原來是這碼子事!”大孬臉繃得近乎猙獰:“狗日的,不想活了,我今兒非捅了這幫狗日的不可!”
然而沒等大孬進屋,三個“抬轎”的麻友早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