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薄命古今同。
翩鴻既去,然並無墳塚。
菱花說,她家姑娘一生受困於梨香院中,不得自由,惟願化為飛灰,在天地之間盡情飄飛。
清淩一手執著骨灰盒,一手執著大疊宣紙。
俄爾,紙飛灰散。
撲飛到清漪麵前的一張紙上,落著一首小詞:
暗香
梨溶月淡,池塘風漸漸,正好時刻。
琵琶聲聲,佳人心事誰曾聽?
三杯兩盞淡酒,夜清淺,蛾眉休妒。
知己二字值幾錢,應千金不換。
休休,愁複愁。
鳳尾森森處,驚鴻遊龍。
雪暗日短,紅梅已老卿未老。
詩酒常相憶,丹唇啟,鳳簫聲動。
晚來風急雁過,宜初宜靜。
清漪心頭一緊,翩鴻愛好詩詞,清淩便以此種方式來送她最後一程。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本是蛾眉應妒的好顏色,終無緣看遍浮生終老。
宜初宜靜,她本就該是那樣的一個女子。
翩鴻姑娘,一路好走。
十一月初八,霽兒生辰。
眾人都沉浸在翩鴻佳人薄命的悲戚之中,無心置辦。更何況,清淩不許沐府有絲竹之音,霽兒的生辰宴也就草草過了。
“霽兒討厭舅舅。”這是霽兒第一百零八次向萃濃抱怨。
萃濃道:“待會兒娘幫你打他。”
霽兒道:“現在就去。”
萃濃無奈地被自家兒子指使去了。
“兄長,”萃濃到了清淩處,隻見他一個人木愣愣地坐著,“兄長要喝酒嗎?”
清淩道:“舉杯消愁愁更愁,就算了醉了,又有何用?”
“兄長,人死不能複生。”這是萃濃頭一次覺得安慰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無力。
“是啊,人死如燈滅,四大皆空。”清淩說罷,又發出了一聲長歎,無奈道,“與天同壽,長生不死,就真的好嗎?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死去,隻剩下自己一個人,該是何等的孤寂啊。”
“可是我們都還在啊。”萃濃皺眉道。
清淩道:“我是怕……”
“沐清淩!”萃濃恨鐵不成鋼,“你瞧瞧你現在這個窩囊樣!你是盼著我們都死幹淨了,好繼續傷春悲秋呢!”
清淩流露出哀痛的眼神,巴巴地看著萃濃。
萃濃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是想著他自幼長在高牆大院之內,雖然在邊關三年經曆過不少生死之事,但是卻從未經曆過身邊之人離去的悲痛,心中暗火不由得熄滅幾分,連帶著態度也溫和不少。
她將清淩攬入懷中,用手輕撫著清淩的頭,就像清淩每次哄她那樣,柔聲安慰道:“好了,不怕啊,我還在呢。”
身後的酥軟幾乎讓清淩沉溺其中,他的意識陡然清明起來,是的,萃濃還在呢。萃濃永遠都不會離開。
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時間猶如靜止了一般,隻剩下了萃濃與清淩二人。
再無旁人,再無雜事。
“霽兒討厭舅舅。”霽兒發出了第一百零九次抱怨。
萃濃推開清淩,蹲到霽兒麵前,問道:“呀,霽兒怎麼跑來了?”
霽兒“哼”的一聲,轉過臉去。
“祖父說了,讓娘和舅舅去吃飯。”
萃濃道:“霽兒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