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的安排誰都無法預料。
哪怕是算無遺策的智者。
一遇傾心的喜歡,對我而言不過是一些可有可無的虛幻之詞,然而那雪山之巔他遞過來的一囊好酒,卻讓我改變了初時的看法。
我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嗜酒如命,也從未見過有人如此放浪形骸。他時時刻刻都在用自己的不羈與瀟灑,告訴著我:萃濃,你的人生也該快意恩仇。
囿於愛恨,困於世俗,那是懦夫所為。
帳篷外頭似乎還在回蕩著楊驍的混合著酒香的聲音:“李白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我胸無點墨,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後來,當我學會識文斷字之時,才知道這些話裏的意思是何等的飄逸灑脫。
做人本應如楊驍這般,行事皆隨心意而為。
腹中有胎兒,我與向笛一同回了滄禁。楊驍、清淩等人都留在了前線。
回府之後,我日日都在焚香禱告,盼望著清淩能夠平安無事。而楊驍,我幾乎將他遺忘在內心深處裏頭了。
產下霽兒,九死一生,尚在月子裏的我,看到楊驍胡子邋遢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不知為何,卻濕了眼眶。
我與他之間並無死生契闊的感情,他本不必千裏迢迢地趕回來。
清淩,清淩的心中先是家國天下,其後才是女兒情長。不論他如何關心我,他都不會拋下前線的戰事回來陪我。
我愛上的人,他是一個英雄,注定會把心中的柔情放在後頭。
而楊驍,楊驍與清淩不同。
他沒有背負家國天下的責任,他從來都隻為自己的心而活。
“孩子叫什麼名字?”風塵仆仆的楊驍問我。
我緩過神來,看著他眸中清明,回道:“我還沒想好。”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就叫霽兒好不好?”他眉宇之間盡是期盼。
又不知為何,我竟然點了點頭。
孩子的名字,本該由父母來取,我兒名字竟然便如此輕易讓一個外人取了。
霽兒體弱,自出生以來便大病小病不斷。楊驍時常寸步不離,夜以繼日地守在旁邊。
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吧。
我曾問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他笑笑,並不言聲。
歲月易逝,我漸漸記不起清淩的樣子,眼前之人除了楊驍,就是霽兒。
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是一廂情願的守護,還是心甘情願地被人守護?
不,都不是。
愛是對等,是彼此傾慕。
我對清淩,隻是自幼而生的愛慕與守護。這份感情,從來都沒有對等過。不論我如何豁出性命去保護他,他都不會給予我同樣的回應。
愛本就是交換,如果隻有一方付出,另一方不為所動,那麼這份感情早晚都會被耗盡。
我與清淩,正是如此。
飛蛾撲火,向來被人視為勇敢,遇到楊驍之後,我才知道那所謂的勇敢如果用錯了地方,不過是自取滅亡而已,毫無意義。
兄妹之名,這永遠是橫亙在我與清淩之間的一道坎。
我與楊驍之間,卻不會如此。
他是安王謀士,我是寧王妻妹,分屬於不同陣營,那又如何?他早已在回城之前,便與安王斷絕了所有聯係。
揮劍斷情,兄弟知己之義不複存在。
我自然不會以為,他為了我會與兄弟反目,他的選擇,隻是因為他看透了權勢的枷鎖。
“清盈,你這裏寫錯了。”我的手被楊驍握在掌心,耳邊充斥的都是他輕柔的聲音。
“啊啊,霽兒餓了,來來來,讓我抱著。”楊驍放下紙筆,小心地將霽兒護在懷中,就像是在守護著自己最珍愛的寶貝。
“嗷嗷,清盈,我錯了,刀下留情。”楊驍在練武場上四處亂竄。
頻頻從噩夢中驚醒,便聽到他破窗而入的聲音,繼而將我擁至懷中。黑夜深沉,我身邊的霽兒還在沉睡,我不曉得楊驍如何能夠次次都第一時間趕到,但我知道,他必定夜夜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