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雖說有幸看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並同她談了話,卻難以清楚地回味,心緒似乎被他自己的激動攪亂了。
因為他隻去注意引起和產生這種激動的對象。心緒就是感覺本身。也許因為這些歡樂還無法被喚起的思緒所減弱,所以一旦某種力量使我們從對戀人的幻想中擺脫出來,就會使我們更強烈地想起她。
有人說這個迷人的女人,因為她那難以理解的心理上的怪脾氣,卻表現出了她原來沒有的美麗。人們隻在刹那間看到過的一座遙遠城市的景象,比這座城市在眼前留下的印象還要更深刻,為什麼?這是因為過於真實。
當然,愛情的幻想不可能被記錄下來。
我認為,我能以同樣的興趣,每隔三年重讀同一本好小說。它使我產生出與當時支配著我的那種氣味相符合的感覺,如果我什麼感覺也沒有,也會在我的思想中引起許多聯想。
每一位有豐富想象力的詩人都是膽怯的,這就是說,他害怕人們會攪亂他的美妙幻想。他害怕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有人不懷好意地把他從花園中拉出來,把他推到一個泥潭中去,因為除非把他激怒,否則他不可能去注意他們。
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正是由於習慣用感人的幻想來滋潤他的心靈,以及由於他對俗不可耐的深惡痛絕,他才能這樣接近愛。對於一般人來說,愛的原理也是一樣的。
致愛蘭·黛麗的情書
【英國】蕭伯納
的確如此,假如我願意的話,我要把你送給我的一些照片送給人家。
啊,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送我那張拍攝你的背影的照片呢?你做我的好安琪兒覺得不滿意嗎?你要每天做我的安琪兒嗎?(寫不出“壞安琪兒”這幾個字來,因為我不相信有這種東西)那些拍攝到你的眼睛的照片真是妙極了,真像天上的星星。可是,當你把靈魂和智慧之光完全轉到別處而不朝向我的時候;當我隻看見你那麼美麗的麵頰的輪廓和脖子的下部的時候,你使我產生了一種宏願不能實現的失望和悲哀——嗬,小淘氣,你總有一天會使天堂和我距離太遠,然後——記住,這些話如果不用坦坦白白、直截了當的方式說出來,我將會苦惱不堪。
我,蕭伯納,今日看見愛蘭·黛麗小姐之玉照,覺得我的全部神經都在震動,覺得我的心弦給最強烈的情感所激動,極想把這位小姐擁抱在我的雙臂中,並證明在精神上、智能上、身體上,在一切空間、一切時間和一切環境中,我對她的尊敬永遠是完全充分的尊敬。
空口無憑,立此為據。
今天晚上朗讀的劇本完全失敗了。這個劇本一點用處也沒有,我尋找黃金,可結果得到的卻是枯葉。我一定要試了再試,試了再試,試了再試。我常常說,我隻有在寫完二十個壞劇本之後才寫得出一個好劇本。然而這第七個劇本令我大吃一驚,是幽靈鬼怪的東西。我整個晚上都很鮮活,可是我已經死了。我讀不出來,反正又沒有什麼值得一讀的東西。你所謂家庭的溫暖舒適乃是指你的家庭的溫暖舒適。隻要你去掉了我身上的重擔,我就可以像小孩那樣熟睡了。不,我永遠不會有一個家。可是,請你不必大驚小怪,貝多芬不是也不曾有過一個家嗎?
不,我沒有勇氣,過去和現在我都是膽小如鼠的。這是確確實實的話。
她要到星期二才能回來。她並不真心愛我。老實說,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曉得她那種無牽無掛的獨立生活的價值,因為她曾經在家庭束縛中和傳統習俗中受苦;一直到她的母親逝世、姊妹出嫁的時候她才獲得了自由。在她尚未熟識世故的時候——在她尚未盡量利用自由和金錢的權力的時候——她覺得她不應該結婚。這個時候結婚便無異於作繭自縛,傻不可信。
根據她的理論她是不願意結婚的。她幾年前在某地碰見一個失戀的傷心男子。雙方熱戀起來(她是非常多愁善感的),後來她偶然讀到我的《易卜生主義的精華》,自以為是在此書中找到了福音、自由、解放、自尊以及其他的東西,才開始和那個男子疏遠了。過了不久,她遇見那篇論文的作者了,這個作者——你知道——在通信方麵是不會令人感到十分討厭的。
同時,他也是騎自行車旅行的好伴侶,尤其是在鄉間住宅找不到其他伴侶的時候。她漸漸喜歡我,可是她並沒有對我搔首弄姿,假獻殷勤,也沒有忸忸怩怩,裝作不喜歡我。我漸漸喜歡上她了,因為她在鄉間使我得到安慰。你把我的心弄得那麼溫暖,使我對無論什麼人都喜歡。她是最接近我的女人,也是最好的女人,情況便是這樣。你這聰明人對此有何高見?
嗬,終於接到你的幾行書信,啊,不忠的、無信的、妒忌的、刻薄的、賣弄風情的愛蘭啊,你把我推進深淵,然後因為我掉下深淵而拋棄我。
你的忠告真是非常坦白而中肯。你叫我虔虔誠誠地靜坐著,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什麼事也不要做。當我讀到你那用漂亮的大號印刷體的字寫出的訓誡時,我禁不住像獅子那樣地跳躍起來。啊哈,大慈大悲的愛蘭啊,難道你真是一個被男人離棄了的女人,雙臂既不萎縮,經驗又極豐富,坐在隱僻之處純真地克製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