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江北 第四十九章 淮海煙雲(9)(1 / 3)

歐陽晟呈遞的文書其實是個賬本,因為是充軍道士於洋所寫,其所針對的自然是佛寺。

在柴宗誼看來,無論是道觀還是佛寺都是囊蟲,並無高下之分。後唐時期,李存勖崇道薄佛,道教其實在北方還算興盛,隻是道教這玩意兒有很大局限性,要麼完全服務於上層貴族,比如煉丹燒藥,跟後世的高爾夫一樣要雄厚的資本才玩得起,要麼就淪為流民起義的組織工具,一不小心就成了政府取締對象,所以盡管是本土宗教,但與佛教相比,發展道路相當坎坷。所以,後唐崇道,於洋家的白羊觀還能過日子,及至後漢崇佛,生活立即窘困。

佛教雖然在唐武宗時經曆過一場法難,但後來一直保持平穩向上的發展勢頭,而戰亂又成了它壯大的溫床,社會動蕩、商貿不通,民間大量銷毀銅錢鑄造佛像,同時,逃避兵役的和作奸犯科的都加入了和尚的行列中,私自剃度者與日俱增,寺廟也就越來越多,而代價就是在籍的勞動力銳減,大量田賦流失。

這篇算得上檄文的文書雖不排除於道士挾私報複的傾向,但有理有據確屬實話,而且憑文理結構,柴宗誼也猜得到這一定是歐陽晟借於洋之手寫給自己的。

“不足七十萬人口卻有四百餘座寺廟,徐州田地半數荒蕪,三成流入僧院,僅有兩成田土勉力納賦!”讀到這裏,柴宗誼頻頻皺眉,當初和歐陽晟討論徐州治略時,他就提出了鄔堡和僧院兩大害,如今鄔堡已經被打掉了,但相對而言,僧院是更大的危害。

鄔堡大多是豪強規避戰亂而在窮山惡水裏結寨自保,隻是掌握了一些勞動力而已,就田土而言,一是貧瘠二是粗耕,僅僅混個溫飽,所以這次柴宗誼清掃鄔堡後,將流民大量向徐州集中,圍繞徐州的田地編戶造籍,重新開墾,邊遠一點的田地也隻能任其荒蕪了。寺廟就不同了,累世經營,精耕細作在產量上與鄔堡有雲泥之別,僧侶不用交賦,而且每座廟裏的銅像若化了能鑄多少錢,想到這些柴宗誼就垂涎三尺,好在自己占了大量田土,私下減租減息,又有軍屬福利,不然不知還有多少流民去當和尚。

“催我對寺院下手,隻是沒那麼簡單啊!”柴宗誼揉了揉太陽穴,他之前就對郭威提過佛寺的問題,隻是軍閥們不怕皇帝卻是信鬼神的,郭威本人也很猶豫,所以中央政府就沒討論過此事。既如此,他在地方上就不方便亂來,宗教也是國家大事啊,他又不是占地為王的土軍閥,必須奉承上意才可。雖然軍隊可以去寺院打草穀,但無論是歐陽晟還是柴宗誼本人都不會滿足於僅對和尚敲詐,而是要敲骨吸髓。

思來想去,歐陽晟在這時候提議定然有繞過中央的法子,柴宗誼頓想招他來商議,恰在此時郭寶強推門稟告說:“王將軍發來軍報。”與此同時,鄭玉楠急匆匆地從後宅往書房而來。

王延昭是在兗州叛亂之後才帶了兩千多教導營新兵去支援鄭恩的一營,而那時候鄭恩也剛從沐陽離開向海州進發,借著平定兗州之亂和抵禦南唐北進的軍事行動,五千武寧軍向海州靠近的舉動並不引人注目。

自從柴宗誼私吞官鹽開始,就積極與南唐海州巡檢使李金全接觸,從目前的情狀來看,李金全將鴻賓樓的分店引進海州足見其誠意。雖然目前雙方並沒有進行官方接觸,不過黑惡勢力已經幫忙搭好了橋。

李金全這個人比較悲劇,全盛時期乃是石敬瑭的重要將領,隻可惜貪婪好殺,又偏聽偏信,叛入南唐,結果失了根基。本來在南唐也可以有所發展,在李守貞叛亂之時,南唐出兵北上,結果這丫不願意自己的部隊當炮灰,縮在海州一動不動,南唐退兵之後,他就留在了海州,從統軍節度使貶成了海州巡檢使,更可憐的是,海州隻是南唐名義上的羈縻地,屯兵不過三千,隻可固守海州城而已,兼且豐饒的鬱州又在海盜陶氏的控製中,這海州巡檢使竟隻有一城可控,真正是無足輕重。

當然,在南唐官方看來這位降將已沒什麼作用,此時卻是柴宗誼眼中的關鍵人物。海州城的重要意義在於它是鬱州半島的屏障,而海州真正的財富就聚集在鬱州,隻有拿下海州,才能控製鬱州半島上的魚鹽糧鐵等物資,以及那還未查明的水晶礦。

“海州實是陶氏之海州,魚鹽之利皆為其所有,兼助南唐與契丹往來,李金全無從比擬,固守海州門戶如鬣狗矣,食陶氏之殘羹苟全,其心必忿,不受重於南唐其兵卒又多是北人,思歸之心早已拳拳。”這次由王延昭主持針對海州的軍事行動,他做的功課也足夠,從理論上來講,李金全應該百分百樂意投降,畢竟在南唐的仕途已經到頭了,投歸北方未必不是一個新開始。

按照柴宗誼的預想,這次五千兵馬入海州實際上也就扮演接收的角色,到時李金全舉城歸降,再圖謀鬱州即可。但根據海州的諜報,情況卻並不樂觀。李金全為人昏聵,政事全部交給了牙將明漢榮,此人對李金全有莫大的影響力,勸其叛逃南唐就是他的手筆。現在這家夥有坐地起價的心思,竟想要推李金全做東海節度,永據海州,顯然是土皇帝當上了癮。借著晉州戰事,兗州叛亂的當口,明漢榮力促李金全持兵觀望,投誠的事情從起先的熱鬧到如今武寧軍兵馬已動之時竟又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