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暮色,令人心慌意亂。樹枝新發出的嫩芽已經完全隱沒,看不到痕跡,仍然隻餘光禿禿的樹幹肆意招搖。
燕唯兒帶著茉莉和阿努急急奔去安荷院,甚至帶了小跑,氣喘籲籲。
不是不信季連別諾,要去阻止別的女人搶她的夫君。而是心中某種不安越來越盛。
仿佛事關季連別諾的生死。
會那麼嚴重嗎?難道纖雪枝會在酒裏下毒?季連別諾應該心中早有防範,不會輕易去碰觸那個房間的酒菜才對。
會是什麼呢?她焦慮得頭疼,卻似乎隻能是胡思亂想,毫無章法。
她們終於進了安荷院。她並不怕纖雪枝的家仆敢對她如何,外圍還有自己的人埋伏在此。
但她甫一進院,便止了步。茉莉和阿努也同時止了步。
屋外,藍蝶守著房門,警惕地盯著燕唯兒,卻不出聲。屋內亮著燭燈,在漸濃的夜色中,異常的溫柔。
窗欞上映出若隱若現的人影,那是季連別諾寬闊的背影。在燭光中,那背影微微晃動。
燕唯兒有些疑惑,是自己多心嗎?若是就這麼闖進去,倒顯得多小氣,未過門便成了悍妻,時時盯著夫君的一舉一動。
她正想著,華翼從院外進來,走到她身前:“小姐,少主還在裏麵。”他一直在外圍設防監視,看見燕唯兒進院,便過來回稟。
“華統領也在。”燕唯兒喃喃地,忽道:“麻煩華統領隨茉莉回‘諾嶺’去把我的箏琴拿過來。”
“是。”華翼雖不知道她要做甚,卻言聽計從,這便隨茉莉去了。
燕唯兒心急火燎,但見窗欞上的身影仍舊在晃動,倒也還能讓她壓住心慌,至少季連別諾無甚不測。
可是,窗欞上的人影,似乎慢慢從兩個變為一個,不知道是離得近了,還是幹什麼,隻是,兩個人影慢慢疊加在一起。
燕唯兒又是心酸,又是心痛。卻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沒事的,那隻是錯覺。
箏琴來了。
華翼看見窗欞上的影子,忽地明白,少主夫人到底要做什麼。他在院中取來桌子凳子,將箏琴放好,轉過身來,卻見月光中的燕唯兒淚流滿麵,心中不禁也是一痛。
那窗欞上的影子疊加得更見親密,越抱越緊,仿佛要將兩人的身體揉成一個。
燕唯兒咬著嘴唇,淚水奪眶而出,不能自已。仿佛遭到了背叛,又十分不甘心。如果季連別諾那樣的男子都會騙她,這個世上,還有誰可以相信?
她這邊在擔心他的生死,他那邊倒是春色無邊。仿佛是她心思多餘了。
她深吸一口氣,坐下。
藍蝶居然蠻橫走過來:“燕小姐,你想幹什麼?”
燕唯兒頭也不抬,淚水滴滴落在箏琴上。華翼高大的身形立時擋了上來:“我們少主夫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聲音威嚴,跟著少主久了,竟然也帶了那麼些清冷。
茉莉正自忿然,見華翼的氣概,大是傾心。藍蝶哪敢硬來,這便退了回去。
“咚”地一聲,燕唯兒大力地撥弄箏曲,隨手便是一串又一串悲憤的音律飄了出來。
季連別諾英俊的臉龐,此時尤為清晰。他每一個寵溺的表情,每一句深情的話語,都隨著箏曲的起伏,無一遺漏地在腦海裏翻騰。
那讓她更加痛苦,痛得心都快碎了。她埋著頭,不敢再望一眼窗欞上的身影。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琴弦在她手中撥弄,幻化成根根繩索,仿佛要勒碎她的心。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曲子又急又快,卻驟然停歇,然後低低緩緩,如一股溪水淺淺流出。
她的聲音裏,幾分悲愴,幾分不舍,幾分無奈:“夏之濃,秋之淡。朝濃暮淡紛飛雁。紛飛雁無眠。人之近,心之遠。水近山遠香一瓣。香一瓣誰憐?”
很不爭氣地帶著哭腔,那是他很快就要成親的夫君,婚期都要近了,嫁衣已做好,新宅也置好,隻等吉時一到,即刻就要洞房花燭。
卻在成親的前夕,那麼不堪。
他答應過她,隻娶她一個,一輩子好好愛她,都忘記了嗎?
季連別諾被這哭腔震得心中一痛,如被利刃劃破心髒,又像是“龍雀”匕首,驟然插進他左肩,猛地吃痛,竟震懾得退了兩步。
不可思議。
他的眼前是寸縷不著的纖雪枝。
這個女人的眼裏一道狐媚的光,妖嬈地笑,仍然扭動著腰肢要撲過來,嘴裏淫聲浪語:“我知道你也很想的……”
季連別諾的眼睛恢複了澄明,明白剛才著了這女人的道,不禁臉色鐵青,在纖雪枝撲將上來之時,迅速出手用力扼住對方的喉嚨,厲聲道:“纖雪枝,我沒想到你是這種女人!”
他確實沒太防備她,雖然清楚她與風楚陽有所圖謀,但知她沒有武功,是以隻是警惕了酒菜,以及屋內有無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