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祭祖完畢,大隊人馬次日便擬啟程回府。季連當家人的大婚,那自是非同小可的事。
就在大家都以為要弄一場堪比太子迎妃舉國歡慶的大場麵時,季連別諾提出了一切從簡。
此天下大亂之際,實不宜大開大辦,鋪張浪費。如今季連家所有的長輩們都齊集在集帕爾牧場,正好晚上可相聚在此,吃一次團圓飯,算是大婚筵席。到時各位長輩們就不用親自舟車勞頓,又趕到季連府坻參加大婚。
各位長輩們麵麵相覷。他們長居各個牧場,對天下的形式哪裏知道太多,隻知按照季連別諾安排的任務,勤練兵。
事實上,各個牧場,尤其是像集帕爾牧場這樣長年要預防敵軍來犯,兵力及戰鬥力都不弱,並且都培養了帶兵的將領。
季連別諾對各位長輩耐心分析了時局動蕩,戰局形式以及流民四起等等,讓大家心悅誠服,都點頭稱是。隻是覺得委屈了燕唯兒姑娘,本應風光迎娶,大婚卻如此低調。
季連別諾淡淡向大家解釋,這個主意正是她提出來。
眾人又是一通讚賞。
正說話間,家仆通傳,有客人到訪,指名要見季連少主。
季連漠南道:“對方可報上名號?”
家仆搖頭,卻拿出一把匕首道:“他說把這個給季連少主,便知來人是誰。”
燕唯兒眼尖,失聲道:“‘龍雀’匕首!”與她收藏著的那把匕首,確實是一模一樣,雕花,細鑽,形狀,都是一樣的。
季連別諾對家仆道:“快請。”轉頭對季連漠南解釋:“格裏木王來了。”
燕唯兒斜睨道:“他還好意思來啊?”聲音細小,幾不可聞,卻還是直直傳入季連別諾耳裏。
季連別諾微微一笑:“來者是客,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一派大度風範。
燕唯兒向各位長輩行禮告退,帶著茉莉和阿努,像幾個月前一樣,到處晃悠。
此刻的心情,自然和那時是不一樣的。
那時藏了心思要逃跑,處處耍著小心機,和季連別諾較勁,反正就是不能讓他舒服。此刻,卻是春風得意,仿佛連這草原上的每一株草都姓了季連。
她也即將姓季連,以後她的孩子也會姓季連。越想越開心,卻又麵紅耳赤。
迎麵,秦三公子站在一棵大樹下,逗著幾個牧民家的孩子玩。
“秦三哥哥。”燕唯兒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原來你在這兒。”
秦三公子抬起頭,笑道:“季連夫人大駕,小生未曾遠迎,實有得罪。”嘴裏,還含著一根長長的草,懶散又閑適的表情。
燕唯兒清脆的笑聲:“秦三哥哥,你也來笑我,是不是?”說不出來的依戀,仿佛是一種重生,一醒來,他便在她的身邊:“在哥哥麵前,唯兒也永遠隻是唯兒。”
坦白又清楚的態度。
她除了燕無晨那種無良哥哥,還有一個這樣瀟灑的哥哥,此生無憾。上天果然待她極好。
秦三公子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生疼,以為放下了,以為全心全意,隻當她是妹妹。卻不料,竟然是這般的疼。
他再一次用笑容掩蓋了心酸,但無法開口。在她記憶複蘇的時刻,他內心塵封的情愫,卻也像被春風吹醒,在她大婚之時,來得那麼猛烈。
之前的無數個夜,他都心安理得,自欺欺人。他覺得自己把握得很好,每一分,每一寸,都拿捏到位。他是她的哥哥,也是她丈夫最好的朋友。
江湖兒女的豪氣,竟化作此時無言以對,幾分疲憊,幾分閑散的笑容,漫出絲絲的疼。
兩人都不說話,卻十分默契,慢慢走出城門。身後,茉莉和阿努步步緊隨。
藍天上大朵大朵的白雲,蓬鬆潔白,並且能清楚地看到它們移動得很快。
他們並肩坐在草地上,看牛羊成群,偶爾能聽到牛羊的叫聲。
“秦三哥哥,”燕唯兒低低喚道。
“嗯?”如此藍天,如此命運,點點無奈,隻能是這樣一聲沉悶的回應。
燕唯兒隻道秦三公子又想起了兄長的慘死,或是別的不愉快的事,忽然沉默,便笑嘻嘻地跟他說起了小時候在外麵擺攤算命的事情,術士們如何揣人心意,半真半假忽悠人過活。
“但他們大多都是熱心腸的人。”她最後做了結論,忽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得老天眷顧,在危難時,總有貴人相助。
秦三公子嘴角牽扯出一抹無奈的笑:“你過得好就夠了。”他的白衣在草地上分外顯眼,連排山倒海的落寞都掩飾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