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與婉婉的交集,要從高黎貢山回來之後。
高黎貢山一戰,中國軍人用血肉之軀牽製了敵軍大半的兵力,為我方取得最後勝利鋪出了一條康莊大道。而我,就是那場戰役的幸存者,不是我本事好,是我愛的人用生命護下了我。
暗夜裏,遠遠的偶爾有探照燈在晃動,我坐在高黎貢山的半山坡,聽著碩碩作響的寒風,心如死灰。我記得她最後的眼神,還有她心跳的聲音。她沒有留下一句話給我,她因為我莽撞的跑到前線而發了很大的脾氣。直到我暈過去之前,我倆還在冷戰。
我是黑道少爺,在眾星捧月中長大,沒有人敢忤逆我的決定。可是遇上她,我卻什麼都不是,我爸曾經給我說過,人家是軍方的人,我們小老百姓高攀不起。可是我就是不信,我偏偏要追她,偏偏想跟她在一起。我花了三年時間,換來的是她的無動於衷。可是,最後的最後,她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是有多蠢。她那麼忙,我能約得動她,就說明她已經表了態,可是當時我執著的以為,她沒有放話就什麼都不算。
我被人從屍體堆裏帶走的時候已是午夜,整個上坡上的血流成了河,刺骨的寒風獵獵作響,像是在為逝者吹奏最後的安魂曲。我趴在一位軍人叔叔的背上,淚浸濕了他大半個脊背,卻愣是沒有做聲,因為那會兒我根本就發不出聲來。
“孩子,哭出來就好多了。”那位叔叔柔柔地說。
其實我想他幫忙帶走熙熙的遺體的,可是我發不出聲來。
那個時候的我,精神處於極度崩潰的邊緣。
也是從那夜之後我便啞了,整整啞了好幾個月。醫生說我可能會啞一輩子,可是,當我得知宇軒犧牲了的時候我就突然會說話了。我站在山梁上整整哭了一夜,最後嗓子都哭壞了。
我們曾經結拜的時候我說過,隻要我周寧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他受任何傷害。可是如今,他卻屍骨無存,而我卻活的好好的。
次日半夜,我便潛入了日本人的營地,一把火燒了燒了他們僅剩的糧食,可是撤退的時候出了岔子,弄得明梓阿姨差點暴露,宋一寧叔叔也因為救我死了。我是一寧叔叔犧牲了整整一個營的兵力才救出來的。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子彈的橫飛的夜晚和在我身側接連倒下的哥哥們。是我,大名鼎鼎的周家二爺,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害死了他們。那個時候,我真的想自盡算了,至少他們不會因為顧及我的安危而命喪黃泉。
“你們趕緊走,不用管我。”我舉著槍轉向自己的腦袋,可是下一秒,我手中的槍已經飛了出去。白崇禧叔叔麵色清冷的吼了一句:“裝什麼英雄?要不是你哥哥周安已經為國捐軀,周家除了你後繼無人,我們才懶得救你。”
白叔叔的那一句,徹底將我罵清醒了,大哥已經死了,我不能讓爸爸接二連三的白發人送黑發人。
…..
“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讓整個營的官兵陪葬,周二爺,真有你的,我已經給你爸爸打了電話,他明天就讓盤口的人來接你。”次日一大早,我便被白叔叔趕上了回重慶的牛車。
回到重慶之後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平日裏能說上話的也隻有哲軒嫂子。她告訴我,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生在亂世,活著已經算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我看著她手腕上深深的劃痕,有些心酸,比起她,我似乎更幸運一些。
因為她的原因,我跟婉婉的接觸也漸漸變多。因為有嫂子在的地方,婉婉總會出現。而有嫂子的地方,就有我。我答應過大哥,護她周全,這次因為我的任性,一趟高黎貢山,不但失了最親的兄弟,而且還給了人欺負嫂子的機會。
從騰衝回來之後我聽說那個叫奧德裏的美國人欺負了嫂子,便一槍差點打穿了他的胸口。隻是那家夥命硬,居然沒死。
沒死就算了,還跟累贅一樣拖著嫂子。我要是知道嫂子對他有情,我就——
要不是嫂子攔著,我差點後悔到剁了自己的手。
嫂子伺候那死人一般的奧德裏就算了,婉婉每天也來。還動不動就撒嬌。
有的時候我真想掐死她,可是,我下不去手。因為隻有我看到她的時候心裏才會好過一點。
世人都說我在透過她看熙熙,不可否認,是那樣的,但是最起碼,能解了我的相思之苦。
她在我麵前晃,就像熙熙在我麵前晃。她們姐妹倆長得太像,有很多次我都叫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