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佑十八年,太子滿八歲。
夏天的不眠之夜,雷聲大作,雨點很快落了下來,打在人們單薄的身軀上。
龍塌上,邢風奄奄一息的躺著,身旁跪了一地太醫,太監和宮女們來回穿梭在整個太極殿內,大門就快被他們給踏扁了。
華裳夫人帶著太子和珠顏匆匆趕來,嬪妃們很快也跪了一地,開始哀哭。
“桓太醫,皇上的病到底如何了,你們快給我一個準話兒呀!”華裳夫人厲聲問道。
地上雖然跪了一地的桓太醫,但誰也不敢答話兒,都在期望華裳夫人問的不是自己,因為,一旦真的給了她準話兒,也就是說,皇上離大限不遠了!
“別忙活了,”此時,邢風喘出一口氣,抬眼看了看眾人,可是,眼前卻一片模糊,隻依稀看到地上跪了一片人,耳邊聽到女人的哭泣聲,而這哭泣裏,分明沒有他想要的那個人的哭聲。“都下去吧,朕……鬧得慌……”
一珍稍微的一愣,然後跨過眾人,走到他身邊,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柔聲問道:“皇上,皇上我在這兒呢,您有什麼話要說嗎?”
邢風用力睜大眼睛,才能辨別出眼前的人是一珍,他的眼裏瞬間出現了一絲光彩,但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讓他們都下去吧。”他指著跪著的人說。
一珍便對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聰兒,你來。”她把太子拉到跟前,推到邢風麵前,說道:“皇上,太子在這兒呢,我們的聰兒,你有什麼要對他說嗎?”
“父皇……”太子含著淚,哽咽的叫了一聲。
邢風愣愣的看著他,卻說道:“你也去吧。”
“皇上……”
“父皇……”
母子倆不明白邢風的意思,都叫了一聲,他艱難的擺擺手,臉向裏睡去。一珍沉默了片刻,這才對太子說道:“聰兒,你去吧,你父皇要和母妃說說話兒呢。”
太子懂事的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榻上形容枯槁的邢風,這才走了。
外麵依舊風雨大作著,殿內卻異常的安靜,宮人們都不在,唯獨皇帝和華裳夫人。
“皇上,人都走了,就咱們倆,有什麼話,進盡管說吧。”
邢風看著一珍,微微的歎了一口氣,望著大門,輕輕的說道:“這孩子,長的還真像他父親呢,你說是不是?”
一珍愣住,繼而緩緩說道:“你都知道啦?”
邢風苦笑了一下,說:“怎麼能不知道呢?你就不奇怪,這幾年,我為什麼又冷落起你來了嗎?就是……因為……我知道了。”
一珍不說話,邢風也沉默了。
許久,一珍才說:“既然知道了,為什麼又放過我們?”
邢風歎了一口氣,有些淒苦的問:“你不知道嗎?我……”他沒有再說下去,開始咳嗽起來,一珍連忙輕拍著他的胸口,緊緊抓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臂。
窗戶外忽然響了個大雷,像炸開了半邊天似的,屋子裏的人冷不防被嚇了一跳,接著,便又歸於平靜。
“我……要死了麼?”邢風並不是疑問,隻是在確定一件事實。
“別胡說了,您是天子,是萬歲……”一珍仍寬慰他,可不知為什麼,卻就是沒有悲傷的意味,怎麼也難過不起來。
“嗬嗬,”邢風笑了兩聲,然後又咳嗽著,“這世上誰能活到萬歲?能活到百歲就是稀罕事兒了……珍兒,我不怪你,真的,從未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