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夏雪宜才不過剛剛從狼爪子底下救出了他,盡管,當初是這個哥哥把他仔細的藏在了村頭那顆大榕樹的樹洞裏,躲過那些嗜血的吃人的流民,然後勇敢的去隻身涉險,也照樣不妨礙謝湘瞬間就在心裏來回的計算了一番。
不錯,謝湘從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一個為自己考慮總是多於別人的人。
今生今世,他惟願生活的更安逸輕鬆。
複仇是件萬劫不複的事情,他對千刀萬剮真的不感興趣。
特別,那個已經注定的結局,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破解?
所以,還是避著點吧。
作為一個旁觀者,而且是真正的旁觀者,他覺得死者已矣,一個人,還是花樣年華的人,單單的固執於一份埋藏在心中的仇恨,最後不過是落得個玉石俱焚,實在是有些不值當的。
他確實不能理解夏雪宜的仇恨,就像夏雪宜永遠不會知道,這個表弟早已非是那個表弟了的一樣。
他不知道現在的夏雪宜有沒有對巧笑嫣然的何紅藥做過什麼?他隻是有種滅頂之災的感覺。
所以,他不想攪到夏雪宜的仇恨裏,他更喜歡生活的雲淡風輕些。
對於夏雪宜的刻骨深仇,謝湘真的一直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自始至終,謝湘隻是一個天性閑散的人,他確實更喜歡安寧。
本來嘛,夏雪宜的仇恨,永遠隻是他一個人的仇恨。
就像他謝湘的孤獨,永遠隻是他自己才心知肚明的孤獨。
也虧得是瀟湘這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奇葩,隻不過剛剛從那種尷尬危機境地稍有解脫,不說對幫助自己度了一劫的夏雪宜感恩戴德,滿眼親熱,反倒無端百般的患得患失。
倒好像今生今世,夏雪宜鐵定會是他謝湘的累贅。
如果夏雪宜能夠窺知,定會吐老血三升。
特別是何紅藥,根本不知道這個披頭散發的俊美小書生已經在心裏猶如參禪似的,活生生的參透了她的前世今生。
盡管謝湘覺得自己的念頭似乎很隱秘,殊不知他神情裏的猶疑早就叫人一望即知的,夏雪宜一雙星目灼灼的看定他,語氣卻是柔和商榷:“弟弟,我們先離開這裏,再慢慢說話好麼?”
謝湘知道,此刻拒絕夏雪宜其實就和剛才拒絕史炳光一樣的危險,拒絕史炳光隻是會毫無懸念的傷害到自己。如果自己拒絕了夏雪宜,可想而知,滿臉熱切的夏雪宜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失望惱怒?
夏雪宜在這個人世間已經沒有親人了,他一直是拿他們一家當成自己最親的親人的,這點毋庸置疑。
從今天的初見,雖然他並沒有對自己示以真正麵目,卻是毫不猶豫的出手相救。乃至到了現在的千鈞一發及時出現,都說明,他這個表弟在他的心中還是相當重要的。
謝湘不禁默默地思忖,夏雪宜應該是和他是一樣的,何嚐有一日不思量?何嚐有一刻敢相忘?
也許,自己不可太操之過急的表現出寡情,就像什麼事情最起碼得有一個過程一般。
最起碼,自己還是得問問這些年他到底流落到哪裏去了?為什麼又突然會出現在烏州?
如果斷然拒絕,恐怕反而會多生枝節。
也太不近人情。
畢竟,今生今世,他們還是名分上來說,最親近的人。
而且還有虎視眈眈的何紅藥。
夏雪宜永遠都不可能明了,他這個謝湘,實在是一個真正的冒牌貨。特別是現在,忽然麵對已經長大的、帶著何紅藥行走江湖的夏雪宜,謝湘更是在心中滋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疏離。
哎……
於是,謝湘無可奈何的在心底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對著夏雪宜點點頭。
當然了,此刻,最重要的還是,無論謝湘想出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思索出怎樣的厲害得失,都不過是紙上談兵,其實,現在他貌似除了暫時依附夏雪宜之外,確實也不知道該用何種最體麵的方式走出這家不倫不類的酒樓?
就在謝湘心念電轉千折百回之際,何紅藥看看夏雪宜,又看看滿臉無可奈何的謝湘。
她從謝湘的臉上倒是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相反,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秀才的神情,竟然逐漸的冷淡了起來。
倒是小郎君夏雪宜,一雙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頭發散亂,神色狼藉的小秀才,眼神裏分明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親密厚實。
這很叫她有些弄不明白。
她似乎也明白了一向為人冷淡的小郎君為什麼會在飄香閣貿然出手?為什麼離開飄香閣之後卻更加的心神不定?最後,居然找了個借口撇開正在大街上興致勃勃閑逛的自己。
隻為,這個俊美的小秀才原來是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