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宜歎了口氣:“因為這兩個官兵根本的就是在對袁大人陽奉陰違,他們在這次圍剿亂民之中一分錢的油水都沒有撈到,所以立刻就心照不宣的謀算把我帶到臨淮賣掉。”
“臨淮的路程要比謝家莊遠的多,所以,他們必須得速去速回,免得袁大人生疑。”
瞬間,謝湘才知道,剛才他還在替那些剩下的老弱病殘擔憂,現在看來,在這樣的亂世,其實連夏雪宜自身的安危都是個未知數。
他立刻想到臨淮那些出堂會的戲班子,總會有幾個出色的專供有錢人玩弄的小優伶,據說都是年紀極小的時候,專門揀眉清目秀的賣了來訓練豢養的……
他甚至有些不懷好意的看了夏雪宜一眼,很沒有同情心的想到,當年的夏雪宜若果真的入了這一行,現在未必不是一個絕頂的頭牌。
仿佛窺知了謝湘內心的惡毒,夏雪宜很快就打破了謝湘惡意的幻想。
“當時我看著路邊的景物全是陌生不曾見過的,心裏便知道不好了,但是我卻不敢出語詢問,隻得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任由他們帶著疾行。”
“然後我便聽見帶著我的一個官兵很大聲的奸笑道:“小孩兒,爺爺今兒便送你去一處溫柔富貴的地方,謝家莊你就不要再惦記了,誰要你生的這樣可人疼呢,連袁大人都不忍殺了你。”
另外一個官兵一邊疾馳一邊高聲說道:“和他廢什麼話,我們趕緊把他換了銀子回去給袁大人交差便是了。”
謝湘歎了口氣:“他們不是為了分贓不均自己先打了起來,然後你就趁機逃脫了吧?”
夏雪宜很奇怪的看向謝湘:“弟弟,你怎麼會有這樣幼稚單純的想法?”
謝湘愕然了一下,我去,原來倒是他單純幼稚了。
“你難道忘記秦伯老人家了嗎?”
“秦伯?是了,後來我是聽爹媽說秦伯去尋找我們去了,不會是秦伯當時就尋找到了你?”
對於這個突然從夏雪宜嘴裏跳出來的、謝湘已經在心裏來回盤算了很多次卻沒有敢開口說出來的名字,謝湘有種突遭雷劈的感覺。
“是的,正是秦伯及時趕了來。”
“就在這兩個凶神惡煞一樣的官兵帶著我快跑到臨淮縣城的時候,抱著我的那個官兵突然被一把從天而降的斧頭從腦袋後麵“嘭”的削去了大半個腦袋,肮髒的血汙和腦汁熱辣辣的濺了我滿臉滿身,他緊緊摟抱著我的雙手也頹然鬆開,我便直直的從那匹疾馳的馬背上一頭栽了下去。”
“由於馬匹奔跑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我又是被猝然鬆落,便腦袋朝下,好在我多少還有些紮馬步的底子,心裏想著怎麼著才能在這麼短促的瞬間翻個身,讓自己的腳先落下。”
謝湘不禁撇撇嘴:“你就胡扯吧,你還有功夫想到這些,早就嚇傻了吧?”
然後又腹誹道:“合著知愚大師苦心孤詣的教導了你幾年,還不夠你在從馬背上跌下來翻個身的?”
夏雪宜忍不住也微笑了一下,麵容上的悲戚頓時稍減:“事實上,是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落下,而是突然被人抓住雙足又給提溜上了那匹疾馳的馬背。”
“弟弟,你不知道,當時,我真是給嚇壞了……”
夏雪宜的臉上突然出現一抹帶有嘲弄意味的驚怕的甚至是羞怯的笑。
謝湘也忍不住笑了,他立刻想象到了夏雪宜為什麼說被嚇壞了。
一個已經被削去了半個腦袋的血淋淋的人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雙足……
別說一個孩子,就是一個心智強大的大人,經曆起來也夠驚心動魄的了。
“我嚇得大聲狂呼起來,才聽見秦伯說:公子別怕,是我。另外一個官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早就就嚇傻了,他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秦伯的對手,居然也不顧同伴被踹下馬去的屍首,徑直一溜煙的逃去了。”
“你們……為什麼不回謝家莊?”
謝湘看著沉浸在往事裏的夏雪宜,有些艱難的問道。
“這是秦伯的意思。”
夏雪宜歎了一口氣,“他知道他殺死的是一個官兵,官兵不比流民,流民無論被什麼人殺死都是用不著償命的,但是官兵就不一樣。”
“秦伯他……是不是有些太不問青紅皂白了?也許,他其實用不著殺人的。”
謝湘說道。
夏雪宜苦笑了一下:“可能吧,秦伯是護主心切了些,在那兩個官兵奉命送我離開袁大人兵營的時候,就被前來尋找的秦伯盯上了,秦伯說,他聽見那兩個官兵和門口守衛的對話,知道是奉命袁大人之命送我回謝家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