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水心擎了簫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垂首道:“小女子學藝不精,承蒙二太太瞧得起,這就吹上一曲《喜慶調》,為各位老爺太太們祈福。”原本想到簫聲,便是清高孤絕的,沒想到還有這樣諂媚的曲子。
屏風後有人笑道:“聽姑娘的聲音,就知道是個超凡脫俗的,姑娘請吧。”
藍水心輕拭簫口,緩緩移至唇邊,悠然吐氣,便聽得一道清冽古樸的曲調流瀉出來。原來曲名雖俗,畢竟不比我想象中的鑼鼓嗩呐之聲,藍水心的簫聲悠揚婉轉,情意綿綿,節奏卻比通常的簫曲輕鬆活潑,的確能讓人聽得沉醉其中,嘴角含笑而不自覺。
一曲終了,四下寂靜。藍水心行禮自慚,屏風兩邊才逐漸地響起掌聲來。
姑太太第一個讚道:“這女娃子果然好生了得,我不懂什麼樂理,是一向不愛聽簫的,嗚嗚咽咽,聽得心煩,沒想到她這個曲子,倒讓人如癡如醉,好像要跟著曲調起舞似的。”
四周的太太們笑道:“點評得這樣生動,還說不諳樂理呢。”
男客那邊也頻頻稱讚,皆言應家藏龍臥虎,一個吹簫娘子都與別處大有不同。
二太太露出一點矜持的笑意,淡然道:“簫曲雖然不錯,卻沒什麼特別的。聽說兩位姑娘還備了個大鼓書,倒是從來沒見過。”
我看了藍水心一眼,她笑道:“我隻是打個鼓點,內容情節,全是錦心的主意。若是老爺太太們不嫌棄,這便說一回來聽。”她主動表現,無非是想惹了那個人的留意,相較於她平日裏的低調羞澀,今天也真難為她了。
我生出些憐憫,有心成全她,便順著話頭道:“單單讓我講這麼個故事,是沒意思的,大鼓書的精髓之處,就是有個令人見之忘俗的人擊鼓而歌,到時候誰還聽我講什麼呢,隻是看人罷了。”
姑太太笑道:“這倒也不假,藍姑娘一副好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我趁機道:“不如把屏風搬開點,我和水心站在當中。”我一邊說著,一邊暗暗瞧二太太的臉色,卻見她正朝著我看,眼神裏透著了然。這種掌控一切的神色,和應弘好像,隻怕我心裏的小計較是瞞不了她的。
二太太微微一笑:“也好。”然後就命人把屏風折起一半,我兩人站到二樓中間,迎上四周的視線。
我偷偷地向男客方向掃視了一圈,出乎意料地,在角落裏看到了兩個白衣的身影。男的俊逸清幽,安靜地坐著,仿佛身邊一切與他無關;女的輕盈小巧,伏在男人膝頭,正噙著笑看我。我原以為龍玦帶著有琴弛去歇息了,竟會在這個紛亂的場合碰到。有琴弛明明看不到,我卻覺得他在向著我的方向注視著,波瀾不驚的臉上讓人看不出想法。我與他二人隔著熙攘的酒筵對望了片刻,心裏生出幾多向往,隻願和他們一起停留在不染纖塵的天邊,遠離觥籌交錯的嘈雜。
收回目光,我按照排演好的套路開了嗓。這次挑了經典的話本,《十五貫戲言成巧禍》,既牽扯到清官斷案,又有夫妻爭端,想來無論男女都是愛聽的。藍水心在一旁打鼓點,渲染氣氛,到得激動處還唱上兩句,一眾客人連連叫好。
我雖然慷慨激昂地講述著,心裏卻一直走神兒,對有琴弛和龍玦的好奇占據了大部分心緒。第四次忍不住向他們看過去,卻不小心迎上了應弘帶著怒意的目光。我居然立刻心虛地低眉斂目,他發現了嗎?我對他的敵人,不是畏懼排斥,而是忍不住想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