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渾厚磁性的嗓子動人的響在寂寞的病房裏:“我一言難盡,忍不住傷心,衡量不出愛與不愛之間的距離……”唱到這兒,戛然而止。“嗯,這個不太好,重換一首,我想想……”
信手拈來便又是一首:“我寧願看著你,睡得如此沉靜,勝過你醒時決裂般無情,你說你……Sorry,這個好像更不好,你就當沒聽見。”
他湊過去吻了吻她的嘴唇,便又繼續開口唱道:“我可以永遠笑著扮演你的配角,在你的背後自己煎熬,如果你不想要……算了,還是陳奕迅吧。”
“天荒地老流連在摩天輪,在高處凝望世界流動,失落之處仍然會笑著哭,人生的跌宕,默默迎送。當生命似流連在摩天輪,幸福處隨時吻到星空。驚栗之處仍能與你互擁,仿佛遊戲之中,忘掉輕重……”
這是一首粵語歌,陳奕迅的《幸福摩天輪》。梁伊伊的最愛,因為江浩然曾在摩天輪上向她求婚。如果不是梁伊伊出了事,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步入禮堂,為她披上白紗。她曾提出要求,讓江浩然在婚禮上唱這首歌給她聽。
可如今,伊人不在,隻有一個獨自唱到喉嚨沙啞的男人。
古代北方嚴酷的冬季,讓初孕的梁伊伊難以適應。從開封回到洛陽常府之後,她大部分時間都懶懶的睡在床上避寒。
常遠兆每日退班便馬不停蹄回到府中相伴。而這天,卻發現她沉睡在夢中,滿臉涕淚。他輕拍她的肩膀,小心的將她喚醒:“娘子,娘子,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她艱難的睜開雙眼,卻隻是揉了揉眼睛不說話。
他坐在床邊,將她睡得糾纏在一起的頭發用手指輕輕捋開:“為什麼哭了?”
見她依然隻是沉默著抽氣,他幹脆也側躺在她身邊,將她的臉轉向自己:“告訴我吧,你說過會對我坦誠的。”
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不容拒絕的堅定之色。她見無法回避,便說了實話:“我夢到我娘了……還有……還有江浩然……”
一句話如一個悶雷炸在他心裏:“夢到他們……他們怎麼了……”
“我不記得了。”她輕聲呢喃,心髒還在猛烈的跳動著。
“是不是很想家?”他知道對家人的思念無法避免,也不可能壓製。卻依舊對她的這種思念從內心深處感到莫名的恐懼。
“嗯。”她紅腫的眼睛裏又泛起淚光。
他蜷起身子將她包在懷裏:“那就回去看看,我陪你。”
她卻搖了搖頭。
“是不是因為,你爹娘很喜歡江浩然?”說這話時,他心裏一陣難熬的酸楚委屈。“可我們已經成親了,你還懷了我的孩子,我相信他們會接受我的。”
她卻輕輕的哼出兩個字:“不行……”
“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嗎?”他的話語充滿無奈,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在她的頭頂吞吐著氣息。“那我就不現身,不讓你爹娘看見我,隻要……能讓我把你帶回來。”話雖如此,但他此刻心中難過極了,他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何如此難以被她的爹娘認可。
她攥著他的衣襟,無奈的呢喃:“我也回不去了。”
聽她這麼一說,他大感疑惑,鬆開懷抱看著她的小臉:“為什麼?娘子,你的家鄉究竟在何處?”
“一個我回不去,你到不了的地方。”
“告訴我在何處。我會幫你想辦法,我舍不得你難過。”常遠兆更加不解,這大宋疆土,還有他去不得的地方?除非……除非她不是宋人。
他的體貼讓她實在感動,隻是她往何處來,這個答案,她如何才能說的出口?“你……不會有辦法的……”
梁伊伊吞吞吐吐的回答,讓他加深了心中疑慮。她舉止行為,談吐言語都與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漢人不太相同。莫非是西夏人?或者,或者是……契丹人!
他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漢人,但他今天,一定得從她口中知道答案。“可我想知道你從哪裏來。你與我已是血肉相連,可我卻對你的過往毫無所知。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這讓我很不安。”他越說越激動,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
她扁了扁嘴,用手指輕點他的鼻尖:“我擔心你知道了之後會害怕的。”來自未來的人,對他這個古人來說,會不會太光怪陸離了呢?
他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唇邊,用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表情和語氣對她說:“我不會。你難道忘了,別人說你是妖孽的時候,我都沒有動搖過半分。無論你過去是誰,你現在都隻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我有多愛你你是知道的,我不想你對我有任何隱瞞。如果你也愛我,就告訴我。”他要知道她家鄉何處,若她哪天真的走了,也知道去何處尋找。
該不該就此向他坦白?她有些動搖了。“不是我想隱瞞你。而是說出來你也未必相信。就連我自己,都時常在懷疑我的過去是不是一場夢。”
他毫不猶豫的保證:“隻要是你親口說的,我就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