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沒有跟你描述過,一千年後,人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說這話時,六姨眼神變得有些空茫,手裏握著小瓷杯,思緒像是飛了很遠。像極了梁伊伊回憶家鄉時候的樣子。
常遠兆回頭看了看榻上的妻子,多希望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了解她。“說過一些,可是不多。”
六姨無奈的對著他大半個後腦勺說話,這小子現在眼裏除了老婆還能容得下別人嗎?可此時此刻,也不忍心再與他計較。“我也無法三言兩語跟你說清楚這一千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想告訴你,那個時候的醫學水平,比現在強百倍都不止。你那位何將軍的夫人,是剖腹產子的對吧?”
“嗯。”
“現在看來,簡直驚為天人。可一千年後,剖腹產子,是再尋常不過的小手術。”
聽到這裏,常遠兆才木然的回過頭,定定的看著六姨問道:“所以呢?”
六姨抿了抿嘴唇,在腦子裏把要說的話過了一遍,想盡量讓他聽得懂。“所以我大膽的猜測……伊伊原本的身體,並沒有被殺死,而是被那時的高端醫學維持住了。也許她的親人,一直沒有放棄救治她。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常遠兆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像是被封住穴道一般愣在當下。他不是個絕頂聰明八麵玲瓏的男人,但此刻他卻用上他所有智商來理解和揣摩六姨的這番話。
直到終於理解了七八分之後,他滕然而起,鐵著臉就要往屋外奔。六姨嚇了一跳,適時抓住他的袖子:“兆兒……兆兒!你要去哪兒?”
他再回過頭來時,已經漲紅了整張臉,眼中盡是急躁與恐懼:“我會去找來天下最好的大夫,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絕不會讓別人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的。”
說完抽出袖子就要走,六姨又眼疾手快的揪住他:“那些不是別人,那些都是她親人。”
“可我也是!她是我妻子,我不會放手的!”他激動的唇角抽搐,語氣也變得氣急敗壞。“而且她也說過,她愛我,不願意離開我。如果你說的那些都成了事實,於我於她,何其殘忍?”他才不管什麼醫學上的差別,時代上的突飛猛進。他現在隻知道,有人在與他爭奪妻子,那他就算拚盡全力,也要將她護住。
“可是你要去哪裏找大夫?我告訴你,這世上最好的大夫,現在都在這兒。”六姨依舊沒放開他,隻是閉上眼睛歎了口氣,無奈的說:“太醫局的鄭大夫,徐大夫,還有替那位何夫人剖腹產子的傅雲姑娘,都在為你想辦法。你稍安勿躁行不行?想把她留住的,何止你一個?”還有她六姨,還有杜若桐,還有小梅,還有那無法停駐,卻也牽腸掛肚的潘竹青……
常遠兆在滄州城下那場出人意料的冷血舉動,確實達到了不一般的震懾效果。不僅大大打擊了遼軍的士氣,使得柳州城之圍幾天內便得以緩解,更是讓滄州城享受了不少日子的風平浪靜。遼人上上下下都道這娃娃元帥如今成了發狂的猛虎,還是暫時不惹為妙,以免得不償失。
開封那位皇帝在金殿上興奮的誇讚常雄與潘譽二人教子有方,常遠兆與潘竹青一文一武,一個攘外一個安內,將年年戰亂的邊關沿線整治的固若金湯。
常雄與潘譽難免心中得意洋洋。殊不知,此時此刻,他們各自了不起的兒子們,正因為同一個女子,而陷入痛苦和躁狂中無法自拔。
梁伊伊昏迷二十天,依舊沒有醒來的意思。幾位名醫全力以赴,常遠兆派眾人籌集名貴藥材,才勉強保住她的生命體征和腹中血脈。
為了保證她的營養,常遠兆絲毫沒敢怠慢她的飲食。淡而無味的湯粥一律停掉,廚房裏每頓都端出梁伊伊平常最愛吃的菜肴,經由傅雲的查看以保安全無誤,最後經由常遠兆親自一口口咬碎了喂下去。
軍中瑣事,都由何勇趙亮等人酌情處理。對敵軍務,也都由幾位將軍告知常遠兆之後,各自領命受理。此時的常遠兆,一日比一日敏感脆弱,精神繃成了弓弦。誰也不知道,如果此時將他腦中那根弦撥斷,會是什麼結果,誰也不敢想象,若事情發展到最壞那一步,這個小將軍該如何承受。
但這日潘竹青帶著徐太醫晚飯時分趕到驛館,帶來的消息讓整個愁雲慘霧的驛館為之一振。
尤其是絕望的常遠兆。“您說的這是真的嗎?真有辦法救醒我娘子了?”這無疑是給他快要涼透的心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以至於他抓著徐太醫的胳膊,把對方捏的齜牙咧嘴都未能覺察。
徐太醫隻得低頭忍著痛,戰戰兢兢的回答:“常大人您先別如此激動,老夫隻是說有這可能。”這小半盆冷水澆下來,才拯救了老人家可憐的胳膊。常遠兆果然木木的鬆了手,可臉上依舊帶著久違的期待。
屋裏所有人都急著聽究竟,潘竹青扯扯徐太醫的衣袖,低聲囑咐:“徐伯伯,您就別賣關子了,有話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