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月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跟著嗓子一起碎裂的聲音。“信不信我立刻就去殺了她?”
“就憑你?你最好現在就去,若是死在那裏,我耳根子反倒清淨。”常遠兆依舊說的不急不慢,一字一頓。“去啊,我們在這兒等你兩個時辰,你若不回來,我們就自己回去。沒人會去救你。”
林沫白已經嚇傻了,他從沒聽過一個男人可以對女人說出如此直白又如此殘忍的話。昂月也傻了,她之前的十幾年裏,從未受到過如此巨大的羞辱。
常遠兆等了半晌,看她沒反應,似乎有些不耐煩,朝她吼了一句:“去啊!”
昂月的臉已經毫無血色,眼底溢滿了淚珠子。望著眼前比冰山還要冷酷的男人,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世上,求之不得的東西,是多麼讓人苦澀。
一把推開麵前的林沫白,又瞪了一眼已經讓出道的常遠兆,她撒腿便往院子外麵跑。奔出沒多遠,卻被身後追來的林沫白一把拉住:“昂月,冷靜點。你們幾次三番出手殺她,將軍府的人不會坐視不理,必定戒備森嚴。說不定就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說完,見她滿臉都是淚,知道她其實也就是個小孩子心性,便放下了心,好言相勸道:“再說了,他現在大有用處。你別為了那點小性子,壞了大事。”
走回院子,發現常遠兆正舀著從井裏打出的大口大口的喝著。昂月不甘心就這麼白白得被他羞辱一番,便走到他身後不遠處,怪腔怪調得說:“你以為你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你家娘子有多稀罕你?人家現在身邊就有個跟你差不多的小白臉伺候著,說不定,將來就是你兒子的後爹呢!”她今日刺殺梁伊伊時,眼睛被黑紗遮著,就覺得那個抓著鍋蓋跟她搏鬥的男人長得與常遠兆有些相像。
常遠兆依舊沒理睬她,繼續大口喝水。
林沫白實在聽不下去了,扯著她的衣袖冷聲勸阻道:“你少說兩句吧。”
世上最無趣的戲碼,便是無人響應的獨角戲。昂月的喋喋不休,終於在常遠兆的無言以對下啞了火。她從未受到過這樣的挫折,可越是受挫,便越是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做,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哪怕他對自己生氣,也總比現在這樣不理不睬不聞不問的好。本以為他是對妻子餘情未了,可如今看來,他就像林沫白說的那樣,根本就沒有了感情……
此時城中驛館內,大夥兒都在為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各自焦慮著。誰都沒料到常遠兆回歸的第二天,便弄得大家雞飛狗跳,苦不堪言。本來以為隻有梁伊伊的屋子外麵需要嚴加把守。可見尹亮也落得如斯下場,弄得所有人都慌了神,生怕自己便是下一個被常遠兆招呼上的人。因此幾乎驛館裏所有角落都調用了軍中精銳步兵輪流值崗。
驛館另一麵的童貴人也不得幸免。常雄等人借著防範縱火殺人犯的名義,將他所住屋苑用軍兵圍守的裏三層外三層。出門半步,都要向校尉以上的將領報備。童纖近日在街上本就受了方知文一肚子氣,如今,更是怨氣連天卻無從發泄。可他還是決定先吞下這些惡氣。留在這裏逍遙自在,怎麼都比回去做奴才好。等什麼時候聖上明令他回宮,他再回去也不遲。
如今心裏最不好過的人,當然還屬常雄與梁伊伊了。常雄是大男人,凡事並不表現在臉上,可不代表心中的擔憂和焦慮會比梁伊伊少半分。兒子是自己生的,又是自己養的。雖然平時教導他如何做人,如何捍衛榮譽,捍衛尊嚴,可到了關鍵時候,這位嚴父心底最大的期盼,便是自己的兒子能好好活著。
至於惡少所說的明教,那大漠中神秘而又無法忽視的強大力量,又讓常雄感到無可奈何。玉門關,幽蘭穀,衣袂飄飄的少女……這些前塵往事他並未忘記。隻是如今想來,已經無法撥動他心中任何一根心弦了。
梁伊伊吃完了宵夜回到屋裏,方知文和小梅也悶悶不樂的跟著。她心煩意亂想一個人獨處,便將他們早早趕出了屋子,自己則抱著常遠兆的枕頭靠在床邊想心事。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受了一次又一次刺激。縱使她心裏多麼難受,可睡意還是不知不覺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
也許是枕頭上還殘留著常遠兆的氣味,她竟然如願的夢見了他。夢境如電影膠片一般在她腦中徐徐播放,場景從大紅花轎開始,經過了他們的婚房,經過了他們血淚交織的龍門山,最後來到滄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