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他依舊冷淡的吐出兩個字。
她卻更加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報的三春出去?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再說話,也沒再下逐客令。而是安置好筆墨紙硯,用絲絹擦了擦手,隨即走到衣架旁,隨手抄了一件狐皮鬥篷,將自己修長但尚未長開的少年身體裹在皮毛之下,留下一個背影,獨自走出溫暖的屋子,跨進冰冷的寒冬中去……
很久以後,傅雲才知道那天是潘竹青母親的忌日。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天的他,冷漠堅硬的外表之下,內心其實有多麼的脆弱。
就如同梁伊伊回憶起當初第一次見到江浩然時一樣。無論當時有多少尷尬,無論如今的傅雲與當年有多麼不同,每次想起那天那溫暖書屋中的情景,依舊讓她心神激蕩,笑逐顏開。她常常哭笑不得的在心中自嘲:“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出去……傅雲啊傅雲,你真是天下第一蠢才。”
現在眼前這個男子,已經褪去一身青澀,體魄和心智都如枝幹一般伸展開去。似乎所有人,所有事,都無法再傷他分毫。那個在小屋中借由墨寶寄托思母之情的憂鬱少年,如今,已是一個武裝到內心的戰士。
想到這裏,她心中有些潮濕。他真的如他表現出來的一樣堅強嗎?
他的身影被夕陽打在她身旁的車廂壁麵上。她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默默的靠了過去……“我不敢奢望什麼,就靠一靠你的肩膀也好。哪怕隻是你的影子……”她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楚的想著,最後滿足的閉上了雙眼。
她不會想到,自己正好錯過了他睜開雙眼時難得錯愕的神情。
“我有這麼好嗎?”幾分鍾後,她的美夢被他有些冷淡的話語驚醒。掀開眼簾,便是他正坐直視的臉。
“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是掃把星,從小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克死了一個又一個對我好的女人。我做的一切所謂正義之舉,都另有目的。所以雲兒,不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感情,你輸不起。”
他說的殘忍卻真誠。攤開自己的傷疤去拒絕別人,其實他的痛比傅雲更加劇烈。然而這一切,或許隻有他自己才懂。
馬車不久便停在了常府門口。潘竹青率先下了馬車,又非常紳士的將傅雲扶了下來。等他剛要踏上歸途時,便聽得身後傅雲輕輕的喚了他一聲:“潘大哥……”
他默默的轉身,猝不及防之間,迎來了一個滿懷的擁抱。
或許是因為錯愕,震驚。或許是懷中人的顫抖讓他有些不忍心……總之他沒有推開她,而是任由她的雙臂將自己越箍越緊。緊到他甚至有些透不過氣,緊到他發現自己的心跳也快要出毛病了。
勇氣這東西,一旦開了閘,便一發不可收拾。正如此刻的傅雲,腦中一片空白,隻想著,決不能讓他掙脫開。於是用盡了她所有力氣,將這個本該溫柔溫暖又舒適的舉動,變成了“暴力禁錮”。
她的臉幾乎要陷進他的胸膛中,他的心跳是如此接近,接近到他的每一聲悸動,都讓她感到莫名的心疼。“你……說的沒錯。你是個……可怕的壞人。卻是這世上……我唯一……唯一想要擁抱的人。”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時,發現已經語不成句,苟延殘喘,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她遲遲不肯鬆手,他也如被凍住一般僵在她懷中。梁伊伊那四人的馬車早已停在巷口等候多時,他們兩人都毫無察覺。
“傅姑娘真是……勇敢……”田海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傅雲嗎?平日裏多跟她說上三句話的可能性都是極低的。難怪少奶奶經常說——“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梁伊伊和小梅異口同聲:“噓,閉嘴,不要打擾他們。”
愉快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傅雲抱著潘竹青從夕陽西下一直到夜幕低垂。馬車裏四個人也是看的興高采烈,不亦樂乎。
常府裏陸續有人進出,但老遠看著這兩位,尤其是看清楚男主角的真麵目時,都很自覺的兜了個大圈子避開。潘竹青的馬車車夫都已經爬進車廂避風頭去了。好奇心和八卦之心人人都有,但也要看八卦的對象是誰。
“親他……親他……親他……親他呀……”梁伊伊這四人在馬車裏低低的呐喊助威,隻恨不得能衝上去直接將兩個人的腦袋貼在一塊兒了。
但結果總是讓人失望。常雄的馬車呼嘯而來,傅雲如小鹿一般竄進了常府大門,停止了這場本該以更好的方式結束的突發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