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常府時,已是更深露重,除了值班的警衛員還在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以外,其他家人都已經進入夢鄉。梁伊伊早就困得神智不清,半眯著眼睛摸回房間倒床便睡。而傅雲回到屋裏,卻並未急著臥榻而眠。
昏黃的燭火照著她伏案而坐的窈窕身影,思緒在這靜謐的夜裏越發靈動清晰。
梁伊伊下車前與她的對話,猶如醍醐灌頂,讓她被恨意衝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伊伊,我現在腦子很亂。能不能幫幫我,告訴我怎麼做才是對的?我恨那個人,是他讓我爹背負著羞憤鬱鬱而終。隻有我知道,後來我爹的內心有多痛苦。可我也不想讓潘大哥為難……”
“雲兒,你去或不去,我不會給你意見。不過你最好是想清楚,不願進宮究竟是為了什麼。倘若是因為你爹,那麼,他真的希望你這麼做嗎?他真的不希望由你來替他洗脫所有的恥辱嗎?倘若是為了潘竹青……你難道,不希望有朝一日,拋開內心的自卑,與他並肩而立嗎?”
一直枯坐到燭火燃盡,傅雲才走到床邊,側臥而眠。枕邊放著父親的筆記和潘竹青送的項鏈。她將它們擁在懷中,才任由睡意將自己吞噬。
這一夜潘竹青也未能好好入眠,當然是在考慮如何才能幫到傅雲。他知道此事關係著皇帝的龍體,實在非同小可。所以一個又一個念頭在他腦中萌生,反複思索下,又被生生掐滅。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有一整套較為可行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如今皇帝對傅雲的醫術感興趣,唯一能打消這念頭的辦法,就隻有毀了她在醫術方麵的名聲了。
在他看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傅家在醫學界的名聲,早在很多年前就被皇帝毀的不忍直視了。他能理解傅雲心中的鬱悶和憤怒,若換了他自己,此時此刻想必也不會心甘情願跑這一趟。
當他心滿意足的派人去請傅雲時,沒曾想對方已經不請自來,出現在他辦公室門外等候他的傳喚。
他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知道女人總是沉不住氣的。“看樣子,你昨夜也是徹夜難眠了。”他伏案而坐,揉著眉頭對剛剛走到麵前臉上還掛著兩個黑眼圈的傅雲做了開場白。
“是。雲兒昨晚,確實想了很多。”細心的傅雲,此時也發現潘竹青的臉上的疲態。
他從桌案邊起身來到她麵前,語氣淡淡的說:“不必擔心,基本上我已經想好對策。”
她低下頭,還是不太敢於直視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告訴潘大哥,我已經決定好了,明日,就隨旨回開封。”
這倒令他大感意外,疑惑的問:“你想通了?”昨晚那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還讓他記憶猶新,他不由得挑了挑眉尖,心裏暗歎:“果然女人心海底針。”
傅雲抿了抿倔強的嘴角,眼中閃爍著難得的堅毅和果決:“我爹當初含冤受屈,作為女兒,我當然要替他討回公道。”
這話說的太容易讓人產生歧義。總是出現在某些古裝劇裏,由某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妹子嘴裏說出,然後的劇情,伴隨著謀殺,詭計,要挾等等……
就連潘竹青也被她弄懵了:“你該不會是……”
“沒錯。”她很果斷的回答道:“我一定要治好那個人,讓他看看,他當初是如何的有眼無珠!”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啞然失笑。“那我祝你能早日為父報仇,如願以償。”
開封離滄州說近不近,說遠其實也並沒多遠。再加上傅雲此去隻是為了替皇帝看病,結果是成是敗,都不會拖的太久。所以在所有人看來,傅雲此行,最多半年便能回來。
但離別的時刻真的擺在眼前,難免都會傷感。尤其她與梁伊伊如此要好,視對方為這世上唯一的知己。
梁伊伊心裏也非常不好受。六姨走了,常遠兆和蕭雋也都不在身邊,如今連這要好的朋友也形單影隻的踏上路途……
但再多的不舍,也都隻剩下馬車前這一小段惜別的時光了。梁伊伊拉著傅雲,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對她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擔心。這姑娘雖然聰明溫柔,但骨子裏性子直,脾氣倔,屬於典型的外柔內剛。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當今皇帝的性子本就有些喜怒無常……“多的不說,我跟雪球等你回來。什麼都不重要,平平安安的才最緊要,明白嗎?”她知道傅雲明白她的意思。
“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常將軍會回來的,我也會回來的。”傅雲說著說著,兩位姑娘的眼睛都已經被淚水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