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長安的雪似是總也下不夠似的,將歇了口氣,又馬不停蹄的下了起來。
冉竹從禦書房出來已是夜晚,外麵燈火通明,從露出的光線裏看到落下的白雪速度更急了。
她拒絕了海生的陪伴,一個人踏進雪地裏,在雪地上走出一幅連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圖像來。
聽著寂靜的道路上都是她一個人踩雪的聲音,心中升起孩子般的歡喜,臉上卻落寞滿掛:
“原來,一個人就是這樣的。”
遠處有數人腳步聲傳來,沉穩有序,伴隨著轎攆上木頭與木頭銜接間發出的輕微擦響在夜裏聽得十分清楚。
眨眼間就離冉竹僅有百米遠,那轎攆忽然做出掉頭的姿勢,看得出接到來自轎攆傳達命令的太監們亦是有些措手不及。
冉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抬腳往轎攆走去,離開了自己剛才興致所做的雪像。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條寬寬的道路,兩堵牆足有數十米長,依著冉竹的方向走過去轉彎口就是清幽宮的正門。
此轎攆正是從那裏剛出來,而她們站的地方正是清幽宮的側牆處,清幽宮送行的婢女還站在那裏還沒離開,見轎攆突然掉頭不由好奇探出頭看了看。
“德太妃,這般急著要去哪?”冉竹輕笑道,雙手攏在彼此的袖口裏,一副閑情淡淡的神色。
看著德太妃眼底浮起驚慌,冉竹心底莫名想笑。
“是聖女啊,哀家有些東西落在榮太妃那裏忘了取。還愣著幹什麼,掉頭回去。”
德太妃嗬斥道,目光極快的看了眼冉竹,望著這掉到一半的轎攆姿勢,心頭泛起幾分懼意。
“取個東西而已,何必勞煩德太妃親自回去。你去清幽宮太妃落下的東西取回來。”
冉竹隨手指了一個婢女吩咐道,隨後衝德太妃輕笑道:
“想來我與德太妃也好幾個月沒見到麵了,不妨趁這會功夫敘敘舊。”
語氣輕輕柔柔,卻一點溫度都沒有,聽得德太妃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腦子裏閃過一張陰冷嗜血的麵孔來。
“這大晚上的,哀,哀家有些累了。改日吧,可好?”
德太妃幹笑了下,身子往轎攆縮了縮,卻不敢讓太監們掉頭回去。
聖女雖無實權,可在百姓心中有著和皇帝同等地位的精神領導力才是最為可怕的。
自玉曇殿一戰,德太妃意外得知她是沁家族那個未死的長女時,還慶幸著她死了。
可,她回來了,德太妃竟是一夜都沒好好合眼過。痛苦難耐之下才找了平日鮮有來往的榮太妃開解,卻不想一出門就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看來我學師姑的口氣還是不像的,我本以為德太妃聽了會對我有些親切感呢。”
冉竹輕歎了口氣,斜眼看過去,一舉一動皆是白靜常有的動作。
德太妃雙目陡睜,目露驚懼,在她眼裏白靜等同於蛇蠍,她避之不及又怎麼會想念!
“哀家聽不懂聖女說什麼,那白靜是叛國手下,人人得而誅之。這肅清叛賊哀家還指望著聖女好好幫助皇上,可不能讓我們這些宮裏老人失望了。”
德太妃斂了神色,威嚴說道。
“自然不會讓德太妃失望,皇上今日剛放了蕭風,聽說還讓他戴罪立功清查和白靜所有有關係的人呢,抓到白靜指日可待啊。”冉竹說道,嘴唇抿了抿,清冷眸光望著德太妃。
“什麼?皇上放了蕭風!可是那個暗衛首領?這怎麼可能?”德太妃驚詫道,心中不安加重。
冉竹輕輕笑了起來,話語裏的挪揄明顯:
“德太妃真是好本事,知道蕭風是暗衛也就罷了,連他是首領都知道。我好像記得暗衛隻能得皇上一人召見,德太妃又是怎麼認識的?”
德太妃手中的湯婆子顯些不穩掉了出來,她伸手不自然的擺弄著裙擺,很是緊張,但嘴上卻不服輸:
“聖女也說了暗衛是隻能得皇上召見的,哀家如何認識。隻不過以前無意中聽皇帝提起過一嘴罷了。聽說聖女過年前在洛陽差點與莫少卿成婚,卻因為皇上到來而臨時終止了,真是可惜啊。若聖女喜歡莫少卿,哀家可以為你做這個主,成就大好姻緣,也是一種功德。聖女意下如何?”
這邊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暗罵著那婢女到現在還不回來,一定是榮太妃故意刁難。
她確實沒有東西落在那裏,但就算隨便拿回個荷包也算是圓了自己的謊啊。
“也是,那天確實熱鬧。就連扶餘國國主獨孤子諾都來搶親了。幾個月沒見消瘦了好多,讓人見了都有點心疼啊。”
冉竹幽幽道,話畢轎攆裏傳出了輕微吱吱響,德太妃忽然坐直、借著路旁長掛的宮燈,冉竹分明看到了她臉上閃過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