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玉和水千代走後,不時便有一名喚無心的婢女掌燈來到扶搖殿,她是李秋雨派來負責伺候聖女的,此刻來是請聖女去準備好的房間休息。
“無心?這名字真特別。”冉竹跟在她後麵,幽幽走在行宮之中,沁玉離開時自責糾結的神色盤踞在冉竹腦海裏沒來由的引起一絲傷感。
這孩子,又把別人的錯當成自己的了……
“回聖女,奴婢的名字是前主子取的。無心則無情,無情則不知痛。”無心沉穩答道,說話時她側身戰立,頭微垂向冉竹,姿勢優美,不卑不亢。
這是扶餘國奴婢在被問話時的站姿,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在做什麼,隻要主子問話,立即停下回話,區別於宣朝的隨性。
“獨孤子諾執政期間如何?”冉竹淡淡問道,對於無心稱呼獨孤子諾為前主子而不是逆賊的舉動並未有什麼不滿的情緒流露。
“殫精竭慮,淩厲果決,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無心快速回答,毫無一絲猶豫。
冉竹挑挑眉,此刻才正視注意無心,相貌平平,低眉順首,淺粉宮女裝,她這模樣放在宮裏就如萬片綠葉中的一片,絲毫惹不起人注意可如今卻教冉竹生出了幾分好奇。
不知是此人太過老實,還是太過大膽,還是無心……
“你這樣說就不擔心我會治你個妖言惑眾之罪?”冉竹故意冷聲道,注視著無心的反應。
毫無表情,甚至是一絲輕微的急促呼吸都無。
“奴婢實話實話,聖女若要治罪,奴婢甘願受罰。”無心答道,話語裏多了幾分木然。
冉竹無聲笑笑,抬眸望著隱隱泛白的天際,四周一片安靜。
此刻正是昔夜與今日交替之時,夜幕褪去,光明來臨,又將會迎來一天的新生活,然而此刻所有人帶著重獲新生的喜悅沉醉在夢中,不願醒來。
“無心。”
“奴婢在。”
“你以前在他身邊是做什麼的?”
“奴婢是專門負責煮茶的。”
“你的前國主死了,你可會傷心?他在你眼裏是如此賢明的君主,締造了扶餘國的太平盛世啊。“
冉竹輕聲說道,眼底浮起幾分世事蒼涼,無常人生的落寞。
獨孤子諾,窮極一生想要偷取宣朝的寶藏來顛覆宣朝,最終被葬在無邊黑淵裏,他的頭頂上永遠是他無法觸及的宣朝龍脈寶藏山洞。
可是今天聽到有人誇你的治國政績,我終究還是為你感到扼腕歎息了。
“無心的名字就是前主子取的,他說自己做不到無心無情注定要敗掉心中的偉業。所以他的離去在奴婢看來是一種解脫。既然求而不得,不如歸去。”
無心的聲音不高不低,在安靜空曠的走廊上有如晨鍾暮鼓帶著幾分淡定的蒼遠,木然中帶著幾分冷情,卻又透著出世的禪意。
“求而不得,不如歸去。”冉竹呐呐重複道,迷惘的眼底漸漸浮現如釋重負的欣喜,心底緊緊捂著不被人察覺的陰霾在這一刻才徹底揮散開來。
自從得知自己性命不足一月時,冉竹在人前尤其是疏影麵前總是保持著一副無所謂看淡的態度,實則在眾人皆夢她獨醒的漫漫長夜,淚濕枕巾,焦慮煩躁絕望通通都如魔咒般禁錮在她的心房吞噬著她強裝的鎮定從容。
她不想死啊,她與宣墨好不容易熬過山洞的那生不如死的半個月非人生活,剛重獲新生正是享受愛情的時候。
誰願意死,她痛,宣墨更痛。
可一句求而不得,不如歸去,猶如一隻大手撥開了冉竹心中的迷霧,眼前頓時明朗。
一直以來表麵正視心中不肯承認的歸宿終於在從心底裏開始正視並學著真正接受,那是歡喜,是從容,對歸宿的坦然接受。
“無心,真想不到你小小一個婢女竟然懂的這麼多,真教我刮目相看。”冉竹淡淡笑道,雙眸晶亮而清澈,一瞬間天際都黯然失色。
“前主子教的,他常常對著一幅畫像自言自語,聽多了便也耳濡目染了。”無心木然答道,對於聖女的誇獎未流露半點欣喜之情。
“嗯,等我從密鬼林出來後去看看你說的畫像。“冉竹頷首道,眼睛看著遠處正走來的二人,彼時他們也看見了冉竹,正加快腳步走過來。
“是。”
“以後前主子三字你就不要在別人麵前提起了,他在如今人的眼中就是個逆賊,成王敗寇世道如此。若為了這毫無意義的三字丟了性命,可惜了。“
冉竹淡淡道,她說的有些模糊,但她知道無心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