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澈以為她終於死了。
可命運對她總是反複戲弄,三番兩次把她推入死亡邊緣,兜兜轉轉又是個未遂。
她在生死的混沌間已經忘記倒下前究竟做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唯獨記得有一雙漆黑如潑墨的瞳仁在注視著她,帶著一貫的滄桑與從容,此刻多了一抹驚心動魄的悲涼之色。
還有一聲聲“阿澈啊”縈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仿佛裹著糖衣的噩夢。對她來說過往的一切,回想起來都痛苦如淩遲,她偏偏要記起他牽著嘴角姿態不一地笑喚她,每一聲都像是一個不一樣的夢,她在這呼喚中輾轉不同的時光。
她太想逃離了,那個低沉的聲音與那個悲切的眼神無處不在,她畫地為牢,自己將自己圈了進去。
終於,她在反複的痛苦中不勝其煩,醒了過來。
視線裏是意料之中的昏暗,被褥的嚴實感讓景澈知道這不是夢境。如果是做夢,那麼她不會繼續留在鬼寨,而會去千年之後的雲覃峰,重新看看那片魂牽夢縈的白馬骨花海。每個人的記憶裏都有讓她堅持活下去的東西,對於她來說,也許是那一片清冽人心的白馬骨,又或許隻是曾經花開的歲月,和已經路過那歲月的人。
第一眼,她看到了也修清淡的臉,她知道自己無需說什麼,牽起嘴角虛弱地笑笑。
也修難得回應她一個笑,隨後開門見山道:“你身上,赤溟蠱的毒解了。”
景澈眼皮一跳,從未想過這個糾纏她如此長久,折磨她日日夜夜,傳說無藥可解的毒,說沒就沒了。
也修緊接著解釋:“他為你下一陽穀找到了溟蟲,並將煉爐帶入時空壓縮的神域煉製解藥,十八日被縮成幾個時辰,所以煉出來格外快。”
他一邊說,一邊拿軟墊幫景澈把人墊高。她劇毒初解,此刻還發著高燒,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都幹涸得沒有一點水色,一雙眼眸因為臉龐的削瘦而顯得格外漆黑深邃。
景澈自然知道,也修口中的“他”是誰,她在最初的一刹那覺得茫然,她不明白他什麼時候好心到要費這麼大力要救她。然後她很快就想起來了,記憶裏有一種炙熱感,男人的體溫,像是燎原的大火在她身體裏燒著。微露的晨曦中他眼上還方蒙著布,從背後緊緊抱著她,嘴裏低低問著一句話,“你究竟是誰。”
而無需她證明,他便喚出了她的名。
她闔上眼眸,唇角牽起悲涼笑意:“別人削骨還父,削肉還母,那我呢…要怎麼還?”
也修未答,而此刻推門進來一個人,手裏穩穩端著藥碗,語氣平淡:“不需要你還。”
他走過來了,逆著光的臉龐一片模糊,像是隔著混沌歲月回望他,他越走越近,而她們之間的距離卻不動聲色地越拉越遠。
也修識趣地起身出屋,交身時百裏風間微微頷首,牽起一個極淡的笑,而看向景澈時又換了一種神情,隻是淡淡地坐到她床榻邊,將藥碗端到她麵前。
她別過頭,目光垂在被褥精致的花紋上。
“喝了吧。”除了命令似的冷漠,其他的,什麼都聽不到。
景澈垂下眼臉,疲憊地躺回被褥中,依舊一言不發。
百裏風間的動作空白了半晌,她以為他要走了。像以往一樣,他來去自由,隨心所欲絕不有半點兒委曲求全。然而這回,他並沒有隨她去,而是突然掀開她的被子,將她整個人從床裏拎坐起來,動作不溫柔卻也未傷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