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這是景澈第二次從迦凰山出發前往苗疆,她站在龍源白劍的劍端,紅衣鼓在風中獵獵作響,連綿白雲從腳下穿梭。
視線裏山脈河流如同鋪開的水墨,她無端看得出了神。還記得多年前第一回去苗疆,那也是她頭一回十分堅決地忤逆百裏風間,卻因為任性犯了大錯。至於那時騙了她的傅鄴……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人是自己悲劇的起源,她在成為紅衣之後用了點計謀,讓他犯了個大錯,被打斷了雙腿逐出帝都。她自詡從來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對傅鄴所作的她絲毫不後悔,同樣她恨蕭燼,恨百裏風間,可前者太過強大她殺不了,後者更是撼動不了一絲一毫,說到底她也是一個狐假虎威、恃強淩弱的人罷了。
“在想什麼,如此出神?”站在劍尾的百裏風間不知何時突然站到她身後,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景澈扶了扶麵具回過身,嘴角淡淡一抹笑:“我在想這裏沒有結界,我要怎麼脫身才好。”
風裏隱隱約約飄來酒香,百裏風間唇上幾點亮晶晶,看來又是喝過了酒。
其實她不太明白像百裏風間這般理智的人為何還嗜酒如命,她並非沒有嚐過酒的銷魂,能讓人短暫地從現實中逃避,是個好東西,可是他需要逃避什麼?
“我倒是有個辦法,”百裏風間戲謔著笑,懶洋洋抱著胸,拇指摸摸下巴胡茬,“你從這裏跳下去,不論生死,倒也能脫身了。”
景澈的目光望下去,在萬丈高空之上穿行令她有種懸浮無根的錯覺,她曉得百裏風間是戲言,可是她在刹那間莫名啞口無言。她盯著百裏風間的眼,漆黑得印出她身後的雲海,可真美啊,這四海八荒的天,這六道輪回的劫。
景澈嘴上浮起一個笑:“劍聖的方法,聽起來委實不錯。”
肆虐的風聲像是一雙無形大手散開她的長發,她往後仰去即將墜落的那一刻,姿勢像是飛鳥。其實景澈在此刻突然有了很任性的想法,如果她能放棄過往人生一切的累贅與包袱,此刻什麼都不管一身輕鬆地死去,似乎也不錯。
然而她知道,哪怕她擺出了飛鳥的姿勢,也終不是飛鳥,她連自由選擇生死的權利都沒有。
百裏風間化成一道玄影上前狠狠攬回她的腰,瞳子裏有轉瞬而逝的慌亂。這回他難得斂起笑容,盯著她的麵具,半晌吐出一句;“瘋子。”
景澈笑起來,聲音散在風裏如同甜膩的棉花糖:“我還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
百裏風間一眯眸:“你玩我?”
“小賭一場,不覺得很有趣麼?”景澈麵具後的瞳仁光影流轉,染了無與倫比的嬌媚,“百裏劍聖,說起來我可我真是好奇,我做了這麼多天怒人怨的事,你不殺我,不折磨我,甚至還要救我,這是為什麼?”
“難道因為千年前那場繾綣讓劍聖忘不了我麼?”景澈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隨後又嘲諷地勾起嘴角,“嗬,想來也不可能,這種你願嫖我願娼的事……”
百裏風間抱著景澈的頭,阻止她離開自己的懷抱,他淡淡地蹙起了眉,不急不緩道:“我以為紅衣你萬人可上之,隻是沒想到,我居然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像我如此有原則之人,嫖娼不嫖處,總覺得虧欠了你什麼似的。”
景澈下意識咬緊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