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雞鳴,晨光未曦。
現下深秋入冬,冬麥大部分已經入倉了,農事這就歇下了,男人們要不在家暖著炕頭,要不結伴去童州城尋些力氣活貼補家用。牛奶奶家的孫子牛長庚就常年在城裏上工,他爹是上門女婿,帶著打鐵的手藝,村裏農具鐵器大多出自他手。
他家忠厚熱情,自蘿澀安頓後便隔三差五的送些菜果來,雖是不值錢的,可給了她不小的溫暖,比起其餘瞧不起落戶難民,一口一個“鄉下巴子”叫的歡實的,簡直雲泥之別。
起了大早,梳洗了一番,拉扯著兜子出門上牛奶奶家去。
可能是怕冷,牛奶奶早早烤起了火盆,一隻小白泥花盆爐子裏燒著木炭,哄得屋裏熱騰騰,像是蘿澀和兜子已經凍習慣了,本不覺得,這一進屋便覺得暖和極了。
遠鄰桂花嬸子也在,一並圍在火盆邊,正捧著一大包落花生閑話家常。
“喲,這不是蘿澀嘛,瞧瞧,這是牛賀家的兜子吧?嘖嘖,洗白了還挺瓷實的男娃娃呀……哈我說蘿澀啊,你個姑娘拉扯他作甚麼,以後不嫁人啦,我說不如給了我吧,我反正沒個男娃,一定好好對他”
說著說著,竟喜歡不已得來捏兜子的臉蛋,兜子閃身避了,躲到蘿澀的背後去,隻敢探著腦袋瞧著。
“桂花,你別嚇著孩子,你若喜歡的緊當時就救了他出來,這會子也多個乖巧兒子,既當時舍不得那十兩銀,現下蘿澀養著他,你又多嘴啥子唷。”
牛奶奶叱了她一嘴,轉身拿糖塞給兜子,抬頭對蘿澀笑道:“今兒怎麼過來了,喲,這是啥子?是你說的零嘴嘛?”
蘿澀見桂花嬸子在,知她是個大小眼,見著東西沒有不占分便宜的,本不想拿出來,可牛奶奶既瞧見了,便無法了。
她從挎籃子裏拿出一碗辣條來,擺在桌上,請牛奶奶嚐嚐。
桂花一見有零嘴吃,還是從沒吃過的新鮮玩意,哪裏肯隻看看,一個扭胯衝上來,連聲叫著:“怎麼這麼香,叫我也嚐嚐!給我一根,給我一根。”
“嘶,好辣,這是放了什麼,平日放些胡椒茱萸也不是這個辣勁呀”
嘬了嘬手指,雖辣得緊,卻香鹹可口好吃的不得了,平日她算能吃辣的,一般人怕還受不了。
牛奶奶吃了一根便扭頭尋水喝去了,哈哈笑道:“老婆子吃不了辣,多吃上火屙不出屎可糟了,你桂花嬸子喜歡食辣,你叫她多嚐些吧”
聞言蘿澀也笑了:“偶爾吃吃不妨事的,現下天氣陰冷,吃些辣出些汗來,驅些寒氣走,對身體有好處,還未入冬您便生火爐子了,可見體內鬱結著寒氣呢”
“蘿澀說的是呢,您別怕辣,這玩意越吃越香,想不到她小豆芽一個的丫頭片子,還懂這些呢,說出來的話同村頭的魏大夫一個樣兒”桂花應承道。
蘿澀見她說著話,嘴裏卻吃個不停,一碗辣條倒是她吃了半碗走,便道:
“嬸子覺著味道怎麼樣,這辣條我打算趕集的時候去賣些銀子,半斤十文錢,您吃了這大半碗,怕也有個八九文了。”
“咳……這樣啊,那我倒是不忍心吃了,吃是好吃,隻是貴了些喏”
“嬸子素來與我要好,怎麼說也能便宜些的,算上您方才吃的,隻算您七文錢便好了。”
見她進了套兒,蘿澀眯眼一笑,柳眉彎彎,麵兒上叫人駁不出一絲錯兒來。
“渾說呢,你方才隻說叫我嚐嚐,哪裏說要賣與我了,這、這怎麼使得,我身上也沒帶銀子呢”
桂花心裏恨死她了,本就是來占便宜的,還想問她多要點回去吃,誰曾想還要問她收錢呐。
“阿花啊,人蘿澀也不容易,你瞧這辣條像是豆腐皮炸出來的,光磨豆子也得費時費力,甭說還有這紅辣辣的料粉,她叫你我嚐了新鮮,總該給人一份彩頭兒,叫她也好有個信心,來日掙了大把的錢,還能忘了你桂花大娘添的頭一份嘛?”
說罷,便要從箱櫃裏翻銅板——蘿澀忙攔住道:“奶奶這是做什麼,我同您和嬸子開玩笑的,哪能老著臉兒收工錢呐,我隻盼著桂花嬸子允我一樁事兒,打明兒起我日日送辣條給她食呢!”
見蘿澀不要錢,桂花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問:“這就是了,都是鄉親街坊,吃個零嘴還談錢多傷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