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院子,便有村口的胖嬸子招呼她:
“唷,蘿澀回來啦,嘖嘖,瞧瞧那梁府闊氣的馬車,我這輩子不知能不能坐一次呢”
“你就算了吧,我聽說那世子長得好,又特喜歡吃辣菜,蘿澀是走了大運啦”她男人扛著鋤頭,剛下田裏回來,見蘿澀家有熱鬧好看,忙跟婆娘一起過來。
蘿澀朝他們點了點頭,並不搭腔,看來村子裏都知道她從梁宅回來的事了。
院子裏,桂花跪坐在地上,批頭散發的,臉頰高高腫著,眼睛還淤了一塊。
她邊上站了個高身闊板的男人,褲腿挽著,因常年浸在水裏,所以青筋像蚯蚓一般突著。蘿澀曉得,這個男人應該是桂花的丈夫,牛家村養魚塘的牛保山。
見蘿澀來了,牛保山先開口道:“蘿澀侄女,是大叔對不住你,家裏的賤婦做出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我也臉上無光,這不拉著她來由你處置,也叫裏正老爺做個見證”
裏正老牛頭抽了一口大煙炮,端坐在一把舊訥訥的太師椅上。
“保山大叔,這是你自家的事,也自家的媳婦,你管教就好,不用再與我牽扯了,您的情我領了,桂花嬸子您帶回去吧”
蘿澀禮貌笑笑,轉而對裏正牛老頭道:“隔三差五的勞煩您,怪不好意思的,我這就做飯去,您賞臉留下吃一點?”
“飯不吃,事還是要了噠,蘿澀啊你不知道,咱們村最恨偷雞摸狗的人,保山家婆娘偷你家東西,她自己認了,照著咱們牛家村的規矩,是要休妻驅逐的!”
“……”蘿澀心下有些為難,不是說她對桂花心軟,而是實在不願意糾纏過深,叫人人知曉辣椒這件事。
“還不快說,你到底偷拿了人什麼東西!”
牛保山麵色憤怒,手裏執著一根藤條,毫不憐惜地抽在桂花的身上,棉襖被抽破了,翻出一堆染著血的棉絮來。
“哎呀哇……天殺的我不知道那是啥呀,隻曉得嚼著可辣嘞,比咱平日的茱萸辣得多,我想、想大侄女靠這掙錢,我一眼紅……就,哎呀”
桂花邊哭嚎邊說,抱著丈夫的腿盼著他下手輕一些。
“蘿澀呀,桂花說的那是啥子?”裏正眼裏閃過一道精明,敲了敲煙鍋,不著痕跡地問道。
蘿澀知道今日是藏不住了,原想著放出辣條的做法,但留下辣椒作料做底牌,減少些村裏人對她的仇恨值,大家都可以做辣條賣錢,隻是不及她做的夠滋味。
可她還是低估了最壞的情況。
“那叫辣椒,我逃難來的時候蜀地的人給我的,原是辣著用來提神,後來我發現做菜加它十分夠滋味,就嚐試做來看看的”蘿澀輕描淡寫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桂花還算為全村人做了一件好事哩”裏正看了一眼牛保山,意味深長。
“這婆娘一時鬼迷心竅咯!都是一村的,開口向她討一些,蘿澀侄女哪有不肯的?既然關鍵全在這辣椒上,那不如全村劃下田地出來,都種這辣椒做菜賣,跟著咱蘿澀侄女學方子,要掙錢咱一塊掙,你們說是不是!”
牛保山拔了聲量,問了問圍觀的村民,大夥一聽是個道理,憑這個辣椒那外來丫頭都掙了多少錢了,吃獨食可不得撐死,紛紛應和稱是。
蘿澀垂下眼簾,心下一陣冷笑:她當牛保山是什麼牛鬼神蛇,綁著自己的媳婦到她家來唱大戲,原是柳條串王八,一根枝上的貨,她媳婦偷,他這是要明搶?
裏正老牛頭聞言笑了笑,擺手示意大夥安靜聽他說:“你這娃娃心忒急,你不得問問人蘿澀的意見?東西是她的,方子也是她的呢”
不等蘿澀開口,牛保山忙去求她,麵色懇切道:
“蘿澀侄女,算叔求你了!你桂花嬸子做的是不對,可叔不能休了她,但凡你公開了辣椒、方子,這事兒便能過去了,日後大夥兒還能記她幾分好”
“你看你逃難來牛家村,大夥待你各個好,沒聽著誰為難你的。現下有了發財的大碗,便勻些給鄉親們,都富起來了,誰還不念你的好?”牛保山鍥而不舍道。
蘿澀看了看他,把自己的手從他大掌裏掙脫出來,也不理睬他,隻同裏正說話:
“這道理我曉得,辣椒也不是不肯,隻是這一撥種子都種下了,再等兩月我把種子剔來,鄉親們上我家領便是”
她是個會審時度勢、不做負隅頑抗的人,顯然這場戲都是串通了的,無論怎麼唱,無非是逼她交出辣椒來,即便她嚴詞拒絕,撕破了臉,難不成他們就沒別的法子了?
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轉便是。
隻是想這麼輕鬆叫她吃套路,她還是不甘心的,便道:
“我想著我把辣椒供給鄉親,可辣條製作繁瑣,磨黃豆也費勁,不如小魚仔來的方便,不如請保山大叔免費供小魚仔出來,大夥先拿去賣了試試,不怕折了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