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蘿澀匆匆跑到三娘家,院子裏已經吵翻了天,不少鄉親聞訊趕來瞧這場熱鬧。
早知道牛乾的老娘是出了名的凶惡,這小娘子討過來才半年,每日打罵使喚,分明不將她當個人看,也難怪這媳婦按捺不住要分家的心,自己偷偷攢梯己,將她騙得團團轉。
從看戲的人牆裏擠進去,蘿澀見院中一片狼藉,塵泥飛揚。
那個食屜擔子叫人砸了個稀巴爛,裏頭沒賣完的素菜撒了一地,幾隻雞從雞圈裏跑出來,對著地上的菜拚命琢著。
三娘盤起的發髻這會兒被抓得稀爛,衣服也皺巴成一團,她癱坐在地上,臉頰腫的老高——即使被打成這樣,也強忍著眼淚,不肯落下一滴來。
她婆婆林氏氣呼呼地坐在長條凳上,雙腿叉得老開,手裏攥著跟藤條,看起來油光水亮,看起來平時沒少拿出來打人,磨得如此順手光滑。
聽著邊上看熱鬧的人,左一句右一句說著閑話兒,蘿澀大約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三娘昨日去西村賣素菜,叫她婆婆的娘家人看見了,一番通風報信之下,那林氏就炸鍋了。今日先把牛乾支走,守在槐樹下等她回來。
在村口逮住時就是一耳光扇去,一路打罵把三娘拖回家來。
“進了我牛家門,死也是我牛家的鬼,平日沒少你吃沒少你穿,才過門半年就敢蒙騙我,這月沒少掙銀子吧?你叫那鄉下巴子哄騙得豬油蒙了心,還敢起分家的心思!”
林氏罵咧咧,嗓子都啞了,想必已是罵了許久的。
鄉下巴子,蘿澀心想,這應該說得是她。
“老二叫我支去他姥娘家了,你別指望他會回來救你,老實把攢下的錢交給我,立下毒誓來,日後再也不同那個蘿澀相好,我便放你一馬,否則,今日我必然要了你一雙腿!”
三娘依舊低著頭不說話,她今日就是叫林氏打死,也絕不妥協。
蘿澀不禁納罕,牛家村是什麼風水,怎麼老出這樣的婆娘?還真是攆走狐狸套住狼,拔了蘿卜栽上蔥——一茬比一茬辣,一夥比一夥凶。
“三娘!”
蘿澀喊了一聲,大方地走進院子,她先給三娘整了整頭發,後攙著人站起來。
見她後腿發軟打顫,低頭看了看她小腿,才知早被林氏抽得皮肉帶血,必是鑽心的疼。
“林大娘,都是爹媽生養的女兒,你何苦來哉,天道昭昭報應不爽,不知你有沒有嫁出去的閨女,說不定現在叫她惡毒的婆婆,挑斷了手腳筋,也正血肉模糊呢”
林氏見蘿澀敢來出頭,頓時像打了雞血似兒,蹭的從長凳上彈起,叉腰便罵:
“我還沒同你算賬,你還敢來我家?要不是你教唆得她,她有那麼大膽子,敢欺瞞著我!你還、還敢詛咒我閨女!”
搖了搖頭,蘿澀並不屑與林氏做口舌之爭,她轉問三娘:
“你打算怎麼辦,今日算是扯破臉皮了,你就算交了梯己,日後也是沒個安穩日子了”
苦笑一聲,三娘啞聲道:“之前就是安穩日子了?真要能湊合下去,我何苦起分家的心思?”
蘿澀知其心意,便道:“這事急不得,況且牛乾大哥也不在,要不你先隨我回家去,等他來了你們夫妻商量下,請裏正過來,把家給分了”
三娘點點頭,便準備和蘿澀一道離開。
“不許走!老大媳婦,把院門給我關實咯,敢邁出去一步,我就打死她!”林氏指點江山,手裏的藤條向院門一指。
老大媳婦樂不可支,偷笑著去關院門,但凡從老二媳婦手裏繳些銀子,她明日也準能吃頓飽飯。
可惜,她門才掩到一半,隻聽“咚”得一聲響。
院門叫人一腳踹了開,彈起的門板砸在老大媳婦的腦門上,她尖叫一聲,撅了過去。
牛乾得知消息,從姥娘家一口氣跑了四裏地,一刻不停歇,好不容易回到家,卻見妻子這副慘樣兒,連費了他不少心血和寄托著希望的食屜擔子,也被砸了個稀爛!
一時間憋屈、憤懣、怨恨如火山爆發般噴了出來:
“分家!分家!我們一分錢都不要,我們一畝地也不要,我隻要分家!”
不管林氏怎麼哭爹喊娘,在地上打滾撒潑,牛乾都吃了秤砣鐵了心,也不必去請裏正,他徑自去房中收拾東西,除了衣服細軟和三娘攢錢的鐵皮盒子,他什麼都沒帶走。
到了院中,他扶起三娘,向蘿澀道了聲謝,便撥開人群,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蘿澀追了出去,急道:
“你個大男人也不知心疼媳婦,她這個樣子還能走去哪裏?快背上去我家,我給處理下傷口,別來日埋下病根,那可是吃一輩子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