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澀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
穿越而來,她做甚麼都能順風順水,即便有極品惡人,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終歸沒有好結局。她為了感情牽腸掛肚,為了京城的獵人膽戰心驚,可從來沒有為吃上一頓飽飯而束手無策……
升子蹲在地上,扭頭看了一眼蘿澀,眼中泛起了不屬於傻子的複雜情緒。
他湊近一些,伸出手指,刮過七七小巧的鼻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在了心裏。
下定了決心,他噌得從地上站了起來,頭也不回朝著來時路走去——
“你幹啥去?”
蘿澀拔聲問他。
升子腳步一頓,忍了忍並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不願意走了!
逼著自己卯足了勁兒狂奔,一路順著官道,到了來時的一處鎮口,這裏再招兵,五兩銀子一個兵。
他排著隊,拳頭緊握,等輪到他的時候,對上了文書官的眼睛,他大聲道:
“賣了!自願的!”
邊上的小頭頭見升子這身板兒,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吩咐文書簽下生死憑契後,多給他半吊子錢。
升子不會寫自己的名字,隻咬破手指頭,在文書上按下了手印。
領到了錢,他拔腿就要跑,他要給媳婦送錢去,要給七七買吃的填肚子,卻被邊上的士卒攔了下來,大聲嗬道:
“投了軍還想跑去哪裏?給我在這裏待著!”
“我的錢!沒給我媳婦!”
升子急得要死,他就是為了錢來投軍的,要是銀子到不了媳婦手裏,他可得急死。
“升子,升子……”
這個時候,滿囤叔尋了過來,他不及升子身體硬朗,這好幾裏路,跑得他上氣不接下氣,見升子果然把自己賣了,一時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叔……叔!給我媳婦,買飯買藥吃!”
升子一打眼看見滿囤來了,他激動極了,把手裏的銀錠和銅錢拋給他後,一邊被軍隊的士卒拖走,一邊扭頭跟滿囤說話。
想著上戰場九死一生,再也見不到媳婦和七七,升子放聲痛哭,就像個孩子一般。
滿囤手裏握著銀子,隻覺它發著燙,燙得自己幾乎拿捏不住。
*
蘿澀抱著七七,心緒難寧,她等回了滿囤叔,卻沒有等到升子。
等滿囤把銀錠和半串銅錢交到她的手心後,這幾日逃命奔波的情緒瞬間奔潰,淚水決堤而下。
七七看見娘親的眼淚,便吵鬧著要爹抱,憑蘿澀如何安慰,也無濟於事。
滿囤媳婦眼眶發紅,喉頭哽咽著,她曉得升子是為了七七,為了二奎的傷才去投的軍,這份恩情如何將還?想說些什麼勸慰幾句,都嫌單薄,隻好長歎一聲。
陷在情緒中躑躅不已,蘿澀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繼續去往童州,還是跟著征募軍北去憑水關。
一會兒的愣怔,沒有及時收好銀子,這白花花的甜頭兒立刻引起了難民的注意——
他們認定這戶人家是好欺負的,是好打劫的,且那個打人的大個子不在,不正好再搶一手?
一個瘦弱的少年,緊緊盯著蘿澀手中的銀子,趁著她不注意,飛身撲來將她壓在地上,奮力要去搶奪她手心的銀錠。
蘿澀回過神來,弓著身,把銀子緊緊護在胸前,她發狠似得咬上了少年的手腕,即使嚐到了滿嘴血腥,也絕不鬆口!
升子賣身換來的銀錢,她若不拚死護住,那也太對不住這份情意了!
周邊的難民見少年這麼直接,紛紛圍了上來。
膽子大的先吃肉,膽小的隻喝湯,不少昨天晚上礙著一分良知,沒有向牛車下手的難民,現在滿心後悔,看那瘦弱的少年上了,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生怕一個猶豫,又叫人搶了先!
劃拉——
串銅錢的繩子被少年勒斷,漫天的銅錢拋撒一地,引著眾人撲身瘋搶!
蘿澀狼狽的扒拉著地上的銅錢,緊緊護在身上,越來越多的拳腳落在她的脊背上,她的喉頭溢出一絲腥甜……
“娘……娘!”
七七在邊上哭得幾乎要斷氣,她邁著蘿卜腿,往外頭路上跑去,她要找人救娘親!
隻見官道上馬蹄踏踏,車輪轔轔,迎麵行來一列掛腰刀、蹬皮靴的押鏢隊伍,最前頭偌大的鏢旗迎風招展。
七七看不懂這些,但她認得刀,有刀的人就能救娘親,她猛得抱住邊上之人的大腿,哭嚎道:
“救救、救救、我娘!”
這話落進李琛的耳朵裏,莫名成了“舅舅、舅舅,我娘?”
他心生疑怪,哪裏來的小豆丁,抱著他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