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梁府中亂成了一鍋粥。
大家都道梁將軍的狂疾犯了,整個人失了魂似得,見人就要殺,小公主陪了他一夜,不用藥石,沒有延請太醫,竟生生抑住了他的病。
小公主在他房中過了一夜,第二日出門,臉上溢著羞赧笑意,叫人遐想連篇,至於梁將軍,聽說吃螺螄吃壞了,泄了兩日,一直躺在房中,身邊的人都打發走了,隻叫小灶的廚娘伺候,跟廚娘家的小女娃玩耍。
至此,府中傳得風言風語,各種編排出的故事形形色色。
這三月的風尚未歇下,春意已漸濃,轉眼便到了四月初一,那是嘉元長公主的生辰。
京城上下,上到宗親女眷,下到權門小姐,都要趕去長公主府相賀。
朝堂官員、京中富戶,皆費心準備下稀世珍寶,甚至天南地北尋來貌美的男倌,讓自己的妻子、女兒帶去長公主府,隻為博她歡心。
席麵吃到一半,聖駕到了。
在場之人悉索跪了一地,嘴上山呼萬歲,心中驚訝道:皇帝醉心修道問仙,怕也隻有長公主有這個麵子,能讓他挪駕至此。
梁叔夜為武將官員,本不應出席,可他又是皇家的駙馬,是尚了公主的,照著輩分來,出席自家姑姑的生辰席兒,也無可厚非。
他帶上了桑柏和蘿澀,坐在東北角的席麵兒上。
蘿澀一身姑子丫鬟打扮,四下一打量,問了聲:“怎麼不見小公主?”
桑柏擠眉弄眼,樂嗬嗬:
“可不得打發得遠遠的,再讓她在少爺跟前晃悠,下次在菜裏擱的說不定就不是巴豆,而是砒霜啦”
蘿澀一臉尷尬,訕訕解釋:
“螺螄不新鮮而已,是你家少爺的腸子金貴——”
“虧少爺念是你炒的菜,愣是一口不分給小公主,自己吃了個精光,落得那般下場,我瞧著也心酸”
“我再說一遍……我沒下巴豆……”
梁叔夜滿臉無奈之色,聽著身後嘰喳,前頭戲台上的唱念作打,一句也聽不清了。
一出熱鬧的小戲過了,下頭掌聲雷動,等著嘉元先封賞,然後紛紛掏出碎銀子,拽下扇墜子,往台上拋去。
小戲子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老練的奉上幾句恭賀的話,逗得嘉元咯咯發笑,隨後收撿起地上的賞賜,默默退了下去。
小戲過,一陣悠揚的絲竹聲響起,梨花瓣從高台的屋梁上,紛紛揚揚落下——
一位衣袂飄逸的女子,柳腰款擺,腳脖子掛著鈴鐺,她踩著舞步,從裏頭轉了出來。
大家定睛看去,竟是小公主!
跳了一段異域風情十足的舞蹈,舉手投足,雙眸含笑,一道眼波時不時向梁叔夜飛來——
梁叔夜低頭喝水,嗑瓜子,吃果盤,蘿澀就在身邊立著,他半分頭也不敢抬。
一曲舞畢,最先鼓掌的是皇帝,他看見自己最寵愛的女兒這般翩若驚鴻,龍顏大悅!
下首的奴才賓客見勢,卯足了勁兒鼓掌,沒人敢往公主身上丟銀子打賞,但掌聲總是不會吝嗇的。
小公主腳步輕盈,旋身到了皇帝身邊,盈盈拜下:
“父皇萬安,姑姑金安,鈴兒賀姑姑生辰!”
“好好,鈴兒快快請起”
小公主封號柔,閨名芹鈴,她是皇帝已故的先皇後所出,皇帝子嗣單薄,故而疼愛異常。
她伏在父皇的膝頭,笑語娉婷。
皇帝拉上小公主的手,抬眼處見她手腕上有一道疤痕,當即淡了笑意:
“怎麼受傷了?該死的奴才!”
嘉元就坐在皇帝的下首邊兒,她懶懶的目光斜來,若有若無的寒意,在眸中醞釀,淡然道:
“聽說是駙馬害了狂疾,傷了她”
“梁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