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煊也沒等她回答,道:“是朕做的決定,如今卻來問你,真是糊塗了。這些時日身心俱疲,常常自相矛盾。”
“眉真,朕的江山並不是那麼容易奪去的,獠滕聯兵,表麵強大,其實不然。朕三個月後禦駕親征,此戰必勝。到時,你可曾想過自己的安危?”
方媃道:“我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將來的事,哪怕隻是三個月後的事,我皆不去想。若未來是老天已經定好的,想也無用,若未來並無定數,那費神去想更是枉然。人生苦短,把時光與精力都耗費在為將來擔憂上,白白辜負了眼前。”
應煊無奈:“你這性子,真是少有,到是難得的通透。”
他停了停又道:“自古凡禦駕親征之戰,沒有敗的。淩雲觀局甚清,他到時必會先將你安置妥當,不令你身陷險地。”
方媃沒說話,心裏卻想,就算淩雲要安排她走,她也不會走,生死勝敗都在一起,有什麼好逃的。若淩雲敗了,甚至丟了性命,留她一人獨活於這世上,實在無甚滋味。
“朕說這話,雖明知你未必肯聽,你且記在心裏——有朝一日,外麵若無你容身之地,你可回來,朕,永不棄你。”
應煊鳳眼微垂,冷俊的臉龐上沒有表情,然而他的話語卻是帶著炙熱的溫度。
雖然真的不會再回來,但這份情方媃卻不能不領。
“皇上。”
“眉真,再喚我一聲赫兮。”此時的應煊該是很脆弱。
“赫兮。”方媃道:“你的心意我都記下了。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你今後依然是執掌江山的國君,我隻是你命中一個過客罷了……”
“你是讓我快些忘了你,是嗎?好,我答應你,盡量快些忘了你。”應煊鳳眼微揚,輕笑一聲道:“我有那麼多嬪妃,那麼多美人,難道想忘掉一個女人,很難嗎?”
方媃低下頭,笑了笑。應煊的話,雖是笑著說的,但其中卻是如黃連般苦澀的滋味。
愛情就是如此,誰先動心就輸了。她曾幾乎要愛上這個剛毅睿智的男人,可是最終,她的心還是傾注於淩雲了。這是命中注定的,她與應煊終究還是差了一步。
馬車漸漸停下,沒人敢來催促他們,卻都明白分別在即。再無一句言語,應煊凝視方媃,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方媃閉上眼,感受著這最後一吻,最後的溫柔,最後的纏綿。每一次,應煊吻她,都是忘情投入的,總是盡量深入,輾轉吸吮。可是這一回,他隻是反複在唇邊流連,溫柔得摩挲著她的唇瓣。
一滴水,沾濕了她的唇,滲進嘴中,好苦。方媃意識到,這是應煊的一滴眼淚。
她正想睜開眼看他,他卻忽然推開她,起身出車去了。睜開眼來,隻來得及看到他有些倉皇的背影。
車簾放下,再看不到他。
方媃撫上自己的唇,那一滴淚水留下的濕潤,和著那苦澀滋味,久久難散。
一路向北,免不了曉行夜宿,風餐露宿。方媃觀察,這些士兵隻是奉命護送,至於她的真正身份,絕不會知曉。帶隊的是三位禦前侍衛,這三人皆是皇帝心腹。
從白玉京向北,一路過了數不清的府州,方媃困在車中,也無法賞看沿路景色,隻在打尖兒歇腳時,有機會看看外麵。
隊伍顯是得了命令,行路盡量不走官道,避開沿途城鎮,隻在沒人煙的荒野、山中休息。
方媃想,等見到淩雲,會是什麼情景?她不自覺撫了撫臉龐,光是想一想他,臉就發熱了。這等羞怯是不是太丟人了,等見了麵,應該落落大方,自然一些才好。
晴兒曾經說,等見到淩雲,她就苦盡甘來了。
方媃卻想,苦是盡了,甘卻未必能長久。如今尚不知這場戰事是何結局,打仗沒有不死人的。憑心而論,她既不願意淩雲一敗塗地,也不願意獠兵攻入白玉京,荼毒百姓。應煊胸懷天下,會是個好皇帝,大洪的江山本不該毀在他手。
至於她,最壞無非就是死在亂軍之中了。
應煊相信淩雲可以安排好她,可她卻不願再離開淩雲。
路上沒人伺候,自己的事都要自己幹。原來都是晴兒等丫頭們侍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卻隻有靠自己了。
方媃感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原本是最獨立的,後來卻也被人伺候慣了,竟有些笨手笨腳。
她忽然想到淩雲,不知將來,她有沒有那份好運,可以和淩雲相伴到老。隻是此時想這些,太早了。隻能祈求老天爺眷顧了。
趕了十五天的路,帶隊侍衛長向方媃稟報,再走兩天便是永安府。一過永安府,便是叛軍駐紮之地,官軍便再難前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