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便是得勢傾之,失勢遠之。
興華宮許久沒有這般安靜過。
從蒙蓮被封為蓮妃至今,興華宮的宮門口就未曾安生過,眾人皆知嘉煜帝新寵蓮妃,為了她,甚至不惜冷落了陪他從一路走來的皇後娘娘。
是以,終日裏前來上門求見蓮妃之人不計其數,許多人連名字都叫不出來,而更多的人是曾經想要進入清寧宮去見衣凰、卻始終未能得見之人。
而今,蒙蓮犯了大錯,惹怒了嘉煜帝,而被禁足興華宮,卻不曾見有一個人上門探望,想來,最初蒙蓮傲氣的態度必是惹得不少人心中不快,存了怨氣,隻是那個時候他龍寵正盛,沒人敢說什麼。
高樓處,風有些大,一道身影憑欄而立,夜風吹動他淡紫色的裙衫翻飛,明墨夜色下,顯得竟有些不真實,如同仙人臨空而將縹緲而清寒。
拋開塵世喧囂與困擾,此時的她,神情靜斂恬淡,看上去如月皎潔,如蓮清漣。
“娘娘,時候不早了,娘娘早些歇著吧。”宮人見她站在那裏許久,一動不動,忍不住上前小聲提醒道。
“嗯。”蒙蓮隻是淡淡應了一聲,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目光投向南詔所在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柔和光芒。
“奴婢先去把水熱一下,隔了這麼久,這會兒怕是已經冷了。”那宮人說著欠身行禮,而後轉身離開。
蒙蓮依舊隻是淡淡一笑,卻在宮人轉身之後突然開口問道:“皇上對待下屬好嗎?”
聞言,那宮人頓然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蒙蓮,卻見蒙蓮神色了然,嘴角浮上一抹清冽笑意。
沉默片刻,那宮人突然就恍然地點點頭,輕輕笑了笑,垂首道:“睦蓮公主果然是聰明過人,這麼快就識破了奴婢的身份。”
“不然。”蒙蓮微微搖頭,“不是我識破你,而是你自己告訴我的。雖然你已經極力隱藏自己,可是身為習武之人,你步履輕悄,耳聰目明,覺察力與警覺力都超於一般人,每次靠近我,你的氣息都收得很好很平穩,可也正是因此,才會讓我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非尋常的小宮女哪會有這般的定力?”
那宮人點點頭笑道:“睦蓮公主說的是,隻是還望公主不要誤會,皇上絕對沒有絲毫要監視公主的意思,皇上安排奴婢過來,一來是為了暗中保護公主,二來也可以防止事發緊急之時,公主找不到皇上,奴婢也好見機行事,助公主一臂之力……”
“你不用緊張,我都明白。”蒙蓮淺笑,揮手打斷了她,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他的為人我深信不疑,否則,我也不會……也不會……”
突然她停下不說了,兀自搖頭嘲諷一笑,歎道:“罷了,你退下吧,我一會兒就來。”
那宮人疑惑地看了看那道清麗身影,突然之間就感覺不到她身上任何的囂張氣息,此時的睦蓮公主與她所認識的那個睦蓮公主已然是判若兩人。
聽到身後漸漸離去的腳步聲,蒙蓮輕嗬一聲,繼續轉身看向南方,神色淒清,呢喃道:“若非知曉他們的為人,若非對他們深信不疑,我也不會將這麼大的事情放心交由他們去做……這可是牽扯了整個南詔、以至整個六詔所有百姓的生死大事……”
驀地,她眼角一動,收了後麵的話,正色沉聲道:“你來啦。”
沉吟片刻,卻不聞身後那人答她,蒙蓮不由微微皺眉,邊回身邊問道:“怎麼?大晚上的,皇後娘娘怎麼會舍得放你來……”
突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著身後來人,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驚問道:“你怎麼來了?”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彼時歲月泰然,四處平和。
南詔蒙氏秉承天命,安置一方,國雖小,卻和樂康泰。國有貴族段氏,將門之後,一直以來以保護蒙氏王族、保護南詔太平為己任,舍生取義。
南詔能有今日,說到底段氏一族功不可沒,是以當南詔王唯一的女兒睦蓮公主與段家小公子段隱呈相互交好,並無人想要旁加阻攔。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為什麼我對你的感覺總是有些奇怪,明明是很熟悉很親近,可是又總是莫名其妙變得疏離,冷冷的遠遠的,怎麼也抓不住。”那雙眸子如星閃爍,清冷夜色下,她的語氣聽起來也顯得那般冷冽,“我總是會夢見,夢見我們小時候一起嬉戲打鬧,夢見你帶著我進山入林,卻遲遲不歸,然後讓所有人都著急萬分,好一番尋找……”
“可是……”她突然垂首淒冷一笑,輕輕搖搖頭,“可是這些終究隻是夢裏的,而且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也曾想過去找到我忘記的那段回憶,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父王讓我不要去想,忘了便忘了,可是我做不到。母後便是在那個時候逝去的,我很清楚,病逝隻不過是個借口,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每次提及這事兒,所有人都想逃命一樣避開我,就連父王也是三緘其口……”